李文忠听了,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缓缓道:“估摸着是回不去了。往后,怕是要在京师长住下来。”
李景隆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却又很快敛去。李文忠看在眼里,又道:“这样也好。你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在京里多历练历练。平日里,多去皇太孙跟前走动走动,亲近些才是。”
李景隆点头应道:“儿子晓得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文忠便起身了。
洗漱罢,换上一身素色便服,只带了两个得力管事,出了李府大门。
此时的应天城刚从睡梦中醒来,街面上已有了动静。
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叫卖,早点铺子冒着热气,洒扫的杂役挥动着扫帚,噼啪作响。
李文忠走在石板路上,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时不时与相熟的掌柜点头招呼。
李府在京师的产业不算少,多是些绸缎庄、粮铺,还有两处临街的宅院出租。
李文忠先是往城南的绸缎庄去。刚到门口,掌柜的已迎了出来,躬身道:“老爷,您来啦。”
“嗯,”李文忠应了一声,迈步进店,“近来生意如何?”
掌柜的紧随其后,回话道:“托老爷的福,还算安稳。只是南边来的新料子价钱涨了些,进货时多费了些周折。”
说着,引着李文忠看了看货架上的绸缎,“不过您瞧,这批杭州的云锦,花色鲜亮,昨日刚到,已有几位官眷订了。”
李文忠伸手摸了摸料子,质地确实不错,便道:“价钱随行就市,但料子的成色不能降。往后进货,多留点心眼。”掌柜的连连应下。
出了绸缎庄,又往城西的粮铺去。
粮铺里堆放着各式米粮,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气息。
管事见了李文忠,忙报上账目:“老爷,这月卖出的米粮比上月多了两成,主要是周边几个军营来采买的。”
李文忠翻看了账本,眉头微蹙:“库房的存粮还够吗?眼下快入秋了,得提前备足,别等粮价涨了再动手。”
管事道:“小的已经安排了,这几日就从苏州调一批过来。”
看过粮铺,已近午时。
李文忠又去了那两处宅院。
一处租给了翰林院的编修,院子收拾得干净整齐;另一处刚腾出来,正等着新租客。
李文忠绕着院子转了转,对管事道:“把院墙补一补,再换两扇新门,租价可稍涨些,毕竟地段好。”
一路走下来,日头已升到头顶。
李文忠在街角的茶馆歇脚,叫了壶茶,慢慢喝着。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心里盘算着:如今在京师常住,这些产业得打理得更妥当些,既是生计,也是根基。
正想着,旁边桌上两个茶客的话飘了过来,说的是辽东那边新开了商路,不少人往关外跑生意。
李文忠听着,端茶杯的手顿了顿——常孤雏在辽东搞开发,看来已有些成效了。
歇够了,便起身往回走。
路过一家笔墨铺,想起李景隆昨日说想买些新砚台,便拐进去挑了一方,让管事包好。
回到李府时,已近未时。
李景隆正在院里练剑,见父亲回来,收了招式迎上来:“父亲回来了。”
李文忠点头道:“嗯,去了趟铺子。给你带了方砚台,拿去用吧。”
说着,把砚台递给儿子。
李景隆接过,见砚台石质细腻,满心欢喜:“谢父亲。”
李文忠看着儿子,又道:“下午无事,你去趟太孙府,就说我昨日得了些福建的新茶,送些过去。”
李景隆应道:“晓得了。”
李文忠嗯了一声,往内堂走去。这京师的日子,看来是要慢慢习惯了。
午后的日头正好,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李景隆捧着个精致的木盒,里头装着父亲昨日带回的福建新茶,出了李府,往东宫而去。
一路之上,街面比清晨热闹了许多。
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络绎不绝,叫卖声、车马声混在一处,倒也显出几分应天城的繁华。
李景隆脚步轻快,不多时便到了东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见是他,认得是昨日随李文忠入宫的公子,倒也客气,上前问道:“李公子来此,可有要事?”
李景隆停下脚步,拱手道:“劳烦通报一声,家父昨日得了些福建新茶,叫我送来给英哥儿尝尝。”
侍卫闻言,点头道:“公子稍候。”
说罢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便有个内侍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李景隆躬身道:“李公子,太孙殿下在书房等着呢,请随小的来。”
李景隆应了声“有劳”,跟着内侍往里走。东宫之内,景致与御花园又有不同,虽不似那般阔大,却更显精致。
路旁的松柏修剪得整齐,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正叽叽喳喳地叫着,平添几分生气。
穿过两道月亮门,绕过一片荷塘,便到了书房跟前。
内侍打起帘子,轻声道:“殿下,李公子来了。”
李景隆迈步进去,见朱雄英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入神,旁边的常宁正趴在桌上,对着一幅画涂涂画画,常静则在一旁磨墨,三人各忙各的,倒也自在。
“英哥儿。”李景隆轻唤一声,将木盒往前递了递,“家父昨日得了些福建的新茶,说是今年的头茬,叫我送来给你尝尝鲜。”
朱雄英抬起头,见是他,脸上露出笑意,放下书站起身:“倒是巧了,我正想着午后喝些茶解解乏。快坐。”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常宁也停了笔,凑过来看那木盒:“这便是福建的茶?我在辽东只喝过砖茶,倒想尝尝这新茶是什么味。”
常静也笑着道:“听说福建的茶很是金贵,今日倒有口福了。”
李景隆将木盒放在桌上,道:“家父说这茶性子温和,泡出来清香得很。若是你们不嫌弃,正好一同尝尝。”
朱雄英拍手道:“好啊!来人,取套新茶具来,就在这儿泡。”
不多时,内侍捧来一套白瓷茶具,还有热水。
朱雄英亲自上手,先烫了茶具,再从木盒里捻出些茶叶,看着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弥漫开来。
“这茶看着就不错。”常宁凑在旁边,鼻子嗅了嗅,“闻着就清爽。”
朱雄英给每人倒了一杯,道:“尝尝看。”
李景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清甜顺着喉咙下去,确实爽口。
常静也小口品着,赞道:“果然名不虚传,比家里的茶要清润些。”
常宁则一口饮尽,咂咂嘴道:“好喝!英哥儿,回头我也叫人往福建捎些去。”
朱雄英笑他:“你呀,就知道嘴馋。这茶金贵,哪能像你这般牛饮。”
几人说说笑笑,书房里满是茶香与笑语。
李景隆坐在其中,只觉比在自家府邸自在许多,先前对京师的生疏感,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想,父亲叫他多来东宫走动,果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