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坐在屋中,指尖捻着针线,心里却明镜似的——如今这局面,她半分不敢有逾矩的动作。
只因朱雄英背后的势力,实在太过厚重,如同一座大山压着,让人动不得半分心思。
常家一门,何等风光?双国公在前,三侯爵在后,满朝勋贵,谁不侧目?
更要紧的是朱雄英的亲舅舅,那常孤雏。
此人在辽东地界,军政大权一把抓,说一不二。
麾下的辽东军,更是大明诸军里的尖子,经了多年边地征战,兵强马壮,战力凶悍,便是京营的精锐见了,也得让三分。
这般势力盘根错节,连着皇太孙,便是吕氏有再多心思,也只能按捺住,半点不敢显露。
她心里清楚,眼下唯有安分守己,方能保得自身与儿子周全。
先前,吕氏曾暗中与江南那些士绅豪族勾连,想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盼着能占些便宜。
谁知几番试探下来,竟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反倒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这点能耐,与朱雄英背后的势力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如同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便是那韩月统领的白莲教,先前虽有些声势,暗地里也与她有过些往来,可如今见势头不对,也早已敛了踪迹,蛰伏起来,连半点声响都不敢露。
吕氏每每想起这些,便暗自警醒:这朝局水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眼下能做的,唯有收敛起所有心思,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位置,再不敢有半分妄动。
吕氏坐在窗前,手里攥着块帕子,指节都捏得发白。
那桩给太子妃常氏下药的事,拖了这许久,半点成效也无,反倒像石沉大海,没了声响。
她心里头整日七上八下,像揣着只兔子,砰砰直跳。
夜里常睡不着,总琢磨着:莫不是这事早就露了马脚?
常氏或是朱雄英那边,其实早就晓得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当场戳破罢了?
越想越怕,额头上竟沁出些冷汗。
她暗自咬牙,若是真被发现,自己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可事已至此,也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只盼着那药能迟些显效,或是……真能瞒天过海才好。
过了几日,朱允炆闷在屋里待不住,揣着一肚子心思,又来找吕氏。
彼时吕氏正在廊下晒着药材,见儿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恳切,便停了手中的活计,问道:“怎么了?看你这神色,像是有心事。”
朱允炆走到母亲跟前,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母亲,儿臣想……出去就封。”
“就封?”吕氏闻言,眉头猛地一皱,手里的药铲“当啷”一声掉在竹匾里,“好好的在京里待着,出去做什么?藩地偏远,哪有京师自在?”
朱允炆垂着眼,声音更低了些:“在京里……总觉得束手束脚。前些日子见皇太孙兄长与常宁他们那般亲近,儿臣插不上话,倒不如去自己的封地,反倒能自在些,也能历练历练,为朝廷做点实事。”
吕氏听着,心里头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何曾愿意让儿子离得远了?
这些年在宫里谨小慎微,不就是盼着儿子能在眼皮子底下安稳长大,将来能有个好前程?
可朱允炆的话,却戳中了她心里最隐秘的担忧——京城里的风,太紧了。
她沉默着,捡起地上的药铲,慢慢拨弄着匾里的药材,半晌才开口:“你以为藩地是好去的?离了京师,凡事都得自己扛着,遇着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再说,你的封地还没定,如今提这个,怕是会惹陛下疑心。”
“可留在京里,又能如何呢?”朱允炆抬起头,眼里带着些茫然,“儿臣瞧着皇太孙兄长身边人才济济,常家势大,咱们……咱们在这儿,总像是外人。”
这话像根针,扎得吕氏心口发疼。
她何尝不知?朱雄英背后有常家撑着,有辽东军靠着,根基稳如磐石。
自己和儿子在京里,看似安稳,实则步步得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先前那些小动作没成,反而让她看清了双方的差距,如今再待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
吕氏停下手里的活,望着院外的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她想起这些年的隐忍,想起朱允炆在人前的拘谨,又想起常家那兄妹在东宫的自在,心里渐渐有了数。
“你这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吧?”她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出去就封,看似远离了中枢,却也避开了不少是非。藩地虽偏,却能自己说了算,积攒些人脉气力,倒也不是坏事。”
朱允炆见母亲松了口,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母亲是答应了?”
吕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眼底满是复杂:“娘心里自然不愿你走,可眼下这局面,这或许是最好的路了。留在京里,变数太多,不如去封地稳稳当当的,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什么都强。”
她顿了顿,又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筹谋。我先寻机会探探你父亲的口风,再看陛下的意思。你自己也沉住气,别在外头露了风声,免得节外生枝。”
朱允炆重重点头:“儿臣晓得,定不会莽撞。”
吕氏看着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送走他后,她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日头,只觉得这京城里的日子,是该换个活法了。
虽有万般不舍,可若能让儿子避开这漩涡,远走藩地求个安稳,倒也值得。
这日午后,吕氏寻了个空子,到东宫见朱标。
彼时朱标刚处理完几份奏折,正坐在案前揉着眉心,见她进来,便抬了抬手:“坐吧,有什么事?”
吕氏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先拣些家常话说了几句,见朱标神色缓和,才试探着开口:“殿下,允炆近来总念叨,说想出去就藩,历练历练。我想着,这孩子也不小了,出去闯闯或许不是坏事,特来跟殿下说说。”
朱标闻言,放下手,看着她道:“允炆才多大?还是个半大孩子,谈什么就藩?”
吕氏忙道:“我也知道他年纪小,可他自己总想着做点事,说在京里待着太闲了。再说,藩地虽偏,却能让他学着理事,将来也能为朝廷分忧。”
朱标沉吟片刻,道:“这事急不得。藩王就藩,关乎重大,得陛下拿主意。你既提了,我寻个机会跟父皇说说便是。只是允炆还小,真要去,也得再等几年,让他再多读些书,长些见识才行。”
吕氏见他松口,心里稍安,忙道:“殿下说的是,都听殿下的安排。我也是怕这孩子心思不定,才来跟殿下商量。”
朱标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让允炆安心待着,别胡思乱想。真到了时候,自然有安排。”
吕氏应了声,起身告退。
出了东宫,她心里盘算着,只要朱标肯跟陛下提,这事便有几分指望,慢慢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