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朱标在御书房寻到朱元璋,躬身问道:“父皇,倭人素来刁顽,先前已定严制,为何今日又允放宽限制?儿臣有些不解。”
朱元璋放下手中朱笔,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当真是为了那几个倭人?”他顿了顿,续道,“江南官员近来抱团甚紧,事事以‘仁’‘礼’为由头,动辄引经据典,有些事怕不是那么简单。这次允他们放宽限制的提议,一半是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觉得占了些上风,也算平衡一二,免得他们总觉得受了压制,生出更多事端。”
朱标眉头微蹙:“那另一半呢?”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另一半,便是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放宽限制的章程,条条框框都卡得死,赋税又加了五成,明着是松,实则是套。他们这般卖力推动,背后若没别的计较,才叫怪事。且看着吧,时日一长,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朱标这才恍然,点头道:“儿臣明白了,父皇这是欲擒故纵。”
朱元璋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笔,似是早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朱标回了东宫,见朱雄英正在书房读书,便招手让他近前,将朝堂上定的倭人章程说了一遍,末了问道:“雄英,你且说说,此事这般处置,妥是不妥?”
朱雄英放下书卷,眉头一挑,朗声道:“祖父定下的章程,自然有道理。只是依孙儿看,对那倭人,本就该狠狠压着!他们先前在沿海作恶,害了多少百姓,如今虽归降,狼子野心未必能改。赋税加五成算什么?若依着孙儿,再严些也该当!”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攥了攥拳头:“这些人素来记打不记好,你若松一分,他们便敢往前蹭一寸。与其宽宥留隐患,不如死死按住,让他们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才是安稳长久之计。那些江南官员总说什么仁德,怕是忘了当年倭患的苦处!”
朱标听着,暗暗点头——这孩子的见识,竟与杨宪不谋而合,虽言语直白,却透着股子狠劲和清醒。
他抚了抚朱雄英的头,道:“你能这般想,便是长进了。只是朝堂之事,往往比这复杂些,往后还需多听多看才是。”
朱雄英应了声“是”,眼中却仍是那股子不饶人的锐气。
那日朝事定了,几位江南官员退出皇宫,寻了处僻静的酒楼聚在一处。靠窗的雅间里,李姓官员先开了口,脸上带着几分不甘:“那章程虽定了,赋税加五成,却也松了限制,这便是空子。倭岛物产不少,若能在那边铺排开,好处定然不少。”
旁边一人接话:“可不是?咱们几家在江南本就有船行、商号,若能借着这由头,把生意做到倭岛去,单是那海产品、木料,转手就能赚一大笔。只是官府盯得紧,得寻个稳妥法子。”
李姓官员呷了口茶,道:“可让心腹之人去倭岛,借着‘帮扶’的名义,与那些倭人头领搭上线。明着是做买卖,暗地里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去,一来能掌控那边的动静,二来也好上下其手,把赋税、交易的利头都捞过来。”
另一人点头附和:“还得打点好当地的官差,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银子到位,还怕没方便?等根基扎稳了,便是朝廷想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盘算如何借这放宽限制的机会,在倭岛盘剥利益,将那片土地变成自家的钱袋子。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雅间里的低语却越发热切,仿佛已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银钱滚进腰包。
吕氏在东宫偏院收到江南官员差人递来的密信,拆看之后,眉头微蹙,随即唤来心腹侍女,低声吩咐道:“去寻张管事,让他把南边来的那批药材,按信上的地址送过去,说是‘同乡托带的寻常货物’,莫要声张。”
侍女应声退下,吕氏坐在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心里清楚,这些江南官员在倭岛谋利,背后少不了要打通关节,而自己在东宫多年,多少有些门路能帮衬一二——或是借着采买的名义调动些人手,或是在账目上做些手脚遮掩痕迹。
不多时,张管事来回话,说已办妥。
吕氏点了点头,道:“往后这路,多上点心照看,别出岔子。”
她虽不直接掺和那些交易,却在暗处搭了桥,只盼着这些人能成了事,将来也好为自己和儿子多攒些助力。
此事做得隐秘,东宫上下竟无旁人察觉。
先前,吕氏心里头总憋着个念想,想把太子妃常氏除了,自己取而代之。那时她明里暗里使了些手段,却没能得手,反倒惹了些不痛快。
如今不同了,朱允炆去了高丽就藩,成了那边的王。吕氏便也歇了争太子妃位置的心思——那位置再好,离着儿子远,终究不实在。她如今只盼着朱允炆在高丽能站稳脚跟,把那边的权柄牢牢攥在手里。
只要儿子在高丽稳当了,她在东宫这边,借着母子的情分,便能借着那边的势,说话办事也有分量,照样能享着那份实实在在的权利。比起争那虚浮的名分,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一日,吕氏正打理着窗台上的花草,侍女递上一封书信,封皮上的字迹苍劲,竟写着“燕王”。
吕氏心头咯噔一下,满是疑虑——她与燕王素无往来,怎会有书信送来?
拆开信笺,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尽是燕王的盘算。
信中说,朱允炆在高丽经营不易,朝中若有掣肘,他愿暗中相助;又说,若朱允炆有意,可内外联手,将来未必没有更大的天地。
话里话外,竟是想与远在高丽的朱允炆结个同盟。
吕氏捧着信纸,手指微微发颤。
她暗道:燕王素有野心,此刻拉拢允炆,绝非无故示好。
是想借高丽之势?还是另有图谋?她盯着那几行字,眉头紧锁,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联盟看似是助力,可燕王这等人物,怕不是好相与的,稍有不慎,怕是要引火烧身。
吕氏将那封信凑到烛火边,看着纸页蜷曲、化为灰烬,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她对着空荡的窗棂出神,喃喃道:“这事太大,动不得。”
旁侧侍女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吕氏只挥了挥手:“把这些灰烬扫了,别留下痕迹。”
她心里清楚,燕王的橄榄枝看着诱人,实则藏着刀——朱允炆远在高丽,若真与燕王勾连,传出去便是谋逆的把柄。
眼下安稳度日已是不易,何必蹚这浑水?
想罢,她转身回了内室,将此事压在心底,只吩咐下人:“往后再有不明来路的书信,直接烧了,不必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