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爽抬头看向鲁浔。
“当然不是白给你。”
郑克爽顿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又有些不情愿。
“你天资过人,又练成了‘龙王功’,与我郑氏之间也有渊源,是最适合驾驭此刀此术的人选,若你能凭借天资,将此刀术梳理完善乃至补全,希望你能择郑氏子弟传授。”
“可这把宝刀,我却无法还回来。”
“宝兵固然珍贵,但真正珍贵的是传承,神刀到了庸才手中,便也只是废铁而已,刀神手中的刀才是神刀!天下武门传承靠的是绝学,这一点,我郑氏还是拎得清的。”
“您就这么信得过我?”
“信不过,但总好过毫无希望!郑氏管理宗族弟子虽然也算手段严苛,但膏粱习性已是不可避免,恐怕无人能在心性上与此刀匹配,交给你,让你安心,换你恩心,这是我的加注,你敢不敢接。”
鲁浔看着郑克爽,口中掷地有声。
“有何不敢接,我答应郑宗主,若能活下来,刀法传承,有郑氏一份!”
“好!”
郑克爽又看了手中的书册,伸手递到鲁浔面前。
“你要想清楚,这刀术散乱无序、多有断代,成套路的只有一招‘三尺打’和练成境界的‘十二大天斩’,其他什么都没有,能有多少所得,全看你天赋如何。
更别说这刀法意境刚猛暴烈,伤己更甚伤人,宝刀虽好,也是防主之刃,简直遇者不祥,内中利害还是要三思后定。”
鲁浔毫不迟疑,伸手接过来就打开翻看,发现内录武学奥义精深,也确实散乱不堪,笔迹时而张狂时而严谨,简直不似一人书写。
“与其找糊涂导师,不如自己走,可以省却寻觅的功夫,横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况且——”
鲁浔抬起头来,眼神炽热,如烈日横空,目射精光,似奔雷落地!
“郑宗主,鲁某此去,要的,便是这把一往无前的杀人刀!”
话出念起,鲁浔不由的回忆起当年那一路逃杀,斩人数百的前世,浑身上下顿时弥漫起惨烈凶恶的气势。
匣中利刃像是感受到了,鸣叫先是一顿,而后更加狂躁起来,剧烈鸣叫震的铁箱隆隆作响。
此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么养出这一肚子恶气的?简直如古之人屠一般!真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他为什么不姓郑?
幸好他不姓郑!
郑克爽深吸一口气。
“好气魄,我越来越觉得你能活下来了,希望我没下错注,这把宝刀是你的了!”
郑克爽让到一旁,示意鲁浔上前。
鲁浔走到铁箱前,伸手抚摸金匣,只觉得一股炙热锋利又爆裂难驯的气息浮动在金匣之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这气息愈发锋利起来。
它想试试我的气量!
这刀似乎也发现鲁浔感受到了自己的意思,气息愈发锋利起来,竟有种跃跃欲试的挑衅。
鲁浔不惊反喜,这刀灵性之足简直如故事中的神兵法宝一般,如此自己未来路上——
可就能多杀些贪心暴虐、巧取豪夺的恶徒!
一人一刀隔空互相感受着对方最纯粹的内在,双方气势层层攀升,金匣表面都浮现出闪电切开的裂痕。
“此刀烈性难驯,甚至有将试刀者手掌直接切下烧焦之事,你未来还有恶战,第一次接触可带着金揆尝试,总好过重伤。”
郑克爽拿出一个黄金打造的手套递给鲁浔。
鲁浔转过头看着这手套,匣中宝刀感觉到鲁浔注意力放在手套上,顿时叫的愈发惨烈起来,气息中的试探变作鄙夷,刀气汹涌浮动、如毒蛇般意图择人而噬。
鲁浔看着手套,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撕裂般的狞笑。
接着突然抬起左手,未施展任何武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金匣!
软金如何挡得住高人铁手,鲁浔毫无阻力的打穿金匣,一把握住宝刀,一时间周身雷鸣大振、燥气如炉。
“如此勇烈的杀人刀,你居然让我带着手套接触?你这是在侮辱我,也侮辱了这把刀!”
说着,鲁浔毫不顾忌那猛烈的刀气,握住刀柄的手猛然拉扯,没有半点犹豫!
呲啦!
鲁浔身上浮现闪电光弧,爆裂的电光凶猛考验着他的肉体,但鲁浔却不肯运转武功抵挡,只是不断化纳这股刀气,而后将内力转化为刀气,疯狂的灌注入到刀中!
“你想试,就别跟个东瀛娘们一样软绵绵的,给我吃饱了,用点力气!”
刀得了给养,顿时威能更盛,灼热刀罡、奔雷刀气飙射而出,将铁箱打的四分五裂!
郑克爽见状立马抽身而退,放出气墙护住周围陈列。
“哈哈哈哈哈!”
这时鲁浔猖狂大笑自烟雾中传出,一股大力抽射如风,烟雾四散之间刺出刀轮侵天!
只见鲁浔浑身是血站在原地,未曾后退一步!手中举着一把长愈九尺、窄如弦月,电裂刀身,火纹烧刃的长刀。
此刀错金银握柄,刀镡照常见倭刀大出许多,为金龙绕电吞日样,全刀造型夸张华美,豪迈异常。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好刀,真是好刀!”
看着这把郑氏人近百年无人能驱使的宝刀,此刻就驯服的握在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手中,雀跃电光不断浮现,配合着青年豪迈的狂笑,热烈呼应着迟来百年的命定之主。
郑克爽的心情复杂到极致,欲言又止,眼神挣扎,最后叹了口气,传音入密,让外面的人带来了绷带和伤药。
不一会,鲁浔浑身缠满绷带,摩挲着郑克爽着人送来的,与这刀一般为金银错的刀鞘,感受着刀鞘中宝刀雀跃依赖的气息,一脸满足愉悦。
看着鲁浔一脸老光棍讨了小媳妇的模样,郑克爽留恋的看了一眼鲁浔手中的刀,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鲁浔也不在意,孙猴子取了定海神针还得给龙王爷两句好话呢。只是伸手将地上的几本秘籍翻阅一遍记在心里,而后放回原处,又拿过白纸,将《海洪化蛟功》默写下来。
写完后,鲁浔站起身来,将刀挎在后腰,对着郑克爽的背影抱拳一礼。
“郑宗主想必早就想我走了,如今你我交易完成,便不劳相送了。”
郑克爽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也不转身。
“倒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小子就告辞了,郑宗主相助之恩,鲁浔铭感五内,你我前尘种种,今日一笔勾销,望郑宗主今后能消除祸患、家族兴旺,也别忘了约束家人、善待百姓,如此,未来再相见时,小子还能对您执弟子礼。”
“用不着,快走!”
“再会!”
鲁浔转身下楼,步伐极快,穿过院落、又上廊桥,恰逢夜风骤起,吹的满园樱花纷落如雨。
“小子!”
身后传来郑克爽的呼声,鲁浔在樱花雨中回首抬望。
只见郑克爽站在阁楼上,大声呼喊。
“你可知道,这一去不成,你便没路了!”
“郑宗主。”
鲁浔面露笑容,抱拳高喝。
“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
郑克爽看着桥上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口中低声自语。
“文武兼备、天姿高绝,试武天下、一往无前,前有帝胤公,后有将邪公,今天,又有人走上这条逆天之路了么。”
想到这,郑克爽高喝出声!
“小子!”
“这把刀是郑氏的伤痕,也是海门宗的荣耀,此去,不要辱没了这把刀。”
鲁浔伸手抽刀而舞,一时间庭院内春雷炸响、极电穿空,刀气凌然,欲翻日月!
鲁浔身行刀舞、口诵长诗,一人兼参文武,穿梭在这满天樱花之中。
“生赠郑公海洪图,郑公赠生古倭刀。
诗成明珠照神骨,刀如秋泉割云霄。
吾观锋刃浮海来,昔人佩之登将台。
不须剸割试铦利,一条寒光生状气。
本知神物不妄伤,奇气惊人人走藏。
空堂广坐起芒刺,世间不敢看锋芒!”
刀舞既成,收鞘而走,只剩下月满中天花满湖。郑克爽耳边诗声在,眼外人去无,他在怅然若失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见证了某种可歌可泣的传奇,从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正式开始。
正所谓:
暗室夜夜传龙吼,匣中冷刃啸狂歌。
英雄何曾输意气,平生谁未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