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跪在地上,膝盖陷在石缝里,右手还握着剑柄,指节发白。身体像是被撕开过又重新拼上,每一块骨头都在发沉,但他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已经退了,退得很深,再没有往上爬。
沈清璃从地上撑起来,腿一软,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她喘了两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有些发抖。屏障碎了,可外面再也没有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她抬头看向叶凌霄,声音很轻:“它走了。”
故人靠在石台边,背贴着冰冷的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憋了很久,从三物合一那一刻起就没松过。他睁开眼,看着头顶那道裂开后又闭合的穹顶,纹路平整,像从未被撕裂过。符阵残痕不再震动,地底也没了心跳声。
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带着雪后的味道,冷,但干净。
叶凌霄动了动肩膀,右臂还能抬,虽然疼,但不是那种钻进骨髓的刺痛了。他慢慢站起身,左臂上的裂口还在渗血,布条还没缠,皮肉翻着,颜色发暗。他没管,只是把剑插回背后,动作迟缓,但稳。
沈清璃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一块布,撕成条。她的手指不太灵活,腿上的伤让她蹲得吃力。她抓住叶凌霄的手腕,把他的左臂拉过来,开始一圈圈缠。
叶凌霄低头看她。她的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额角有干掉的血迹。包扎的动作很慢,每一圈都拉得很紧,像是怕松了会出事。
“谢谢。”他说。
沈清璃没抬头,只摇了摇头,“别断了手臂,我还指望你护着。”
叶凌霄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些。
布条绕到最后,打了结。沈清璃松开手,往后坐了半步,靠着一块碎石。她的腿在抖,但她没去扶,只是仰头看向穹顶。
光从裂隙照下来,斜斜地落在叶凌霄脸上。
暖的。
他抬起手挡了一下,又放下,任由光线照着。这么多年,从五岁进山门到现在,走过那么多地方,打过那么多仗,他很少停下来去看天光。这一次,他站着没动。
故人盘膝坐在石台旁,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他的手全是裂口,血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他闭着眼,呼吸很浅,但均匀。他在感知,感知这片土地是否真的安静了。
很久,他睁开眼,低声说:“封死了。”
叶凌霄转头看他。
“它不会再轻易上来。”古人说,“第七息断了,后续的气脉接不上。就算以后有波动,也得重新积累,十年,百年,甚至更久。”
沈清璃听着,没说话。
叶凌霄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忽然问:“它还会醒吗?”
没有人立刻回答。
沈清璃看向他,眼神平静,“只要我们在,它就醒不了。”
故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裂口还在,疼,但他能承受。“封印会衰减,力量会回流,但它再想突破,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叶凌霄没再问。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祭坛中央,那里曾经裂开最深的地方,现在看不出一点痕迹。他抬头看那束光,一直看到眼睛发酸。
然后他说:“那就一直守着。”
沈清璃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她没说话,只是站定,和他一起望着那道光。
故人没动,仍坐在石台边。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的裂痕,然后轻轻握拳,又松开。他知道,这场仗打完了,但他们不能走。
他们得留下。
外面的世界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颂歌,不会有碑文,不会有人提起他们的名字。但没关系,他们在这里,就够了。
叶凌霄的右肩突然抽了一下,像是旧伤被风吹到了。他没去揉,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剑很凉,但不会再烫了。
沈清璃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
“没事。”叶凌霄说。
她点点头,又转回去。她的视线落在祭坛边缘的一块石头上,上面有一道浅痕,是之前战斗时留下的。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移开目光。
故人闭上了眼。
风还在吹,带着雪后的冷意,扫过三人身上。叶凌霄的衣袖破了几处,血已经止住。沈清璃的腿还在疼,但她站得很稳。故人的呼吸越来越慢,像是进入了一种半冥的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
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人离开。
他们就站在祭坛中央,一个站着,一个半蹲,一个盘坐,位置没变,姿势也没变。像三尊没被雕刻完的石像,立在这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土地上。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叶凌霄听见了,但他没回头。他的目光始终停在那束光上,直到眼皮变得沉重。
沈清璃伸手扶了下额头,指尖碰到干涸的血,蹭了一下,没擦干净。她看着叶凌霄的侧脸,轻声说:“休息一会儿吧。”
叶凌霄摇头,“还不行。”
故人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又闭上。
风再次吹进来,掀起了叶凌霄背后的一角衣料。那块布早已破烂,边缘卷着,像枯叶一样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