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涵得了陆微澜那瓶荷香薄荷饮,简直是如获至宝。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青色琉璃瓶揣在袖中,时不时地便要取出来看上一眼,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清凉饮品,而是能助她一步登天的灵丹妙药。
她对陆微澜那番关于口气清新、增添魅力的说辞深信不疑,心中早已开始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不经意地在李明轩面前饮下此物,然后凭借着这神仙饮品的加持,一举俘获心上人的芳心。
陆微澜将她那副既紧张又期待的小女儿情态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让陈语涵对这荷香薄荷饮的功效深信不疑,接下来的好戏才能更加精彩。
赏荷宴正式开始,众人围坐在临水而建的凉亭中,品尝着陈府准备的各色精致茶点和瓜果。丫鬟们穿梭其间,为各位主子奉上香茗和冰镇酸梅汤。
李明轩今日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竹叶暗纹杭绸直裰,头戴同色系的方巾,手中依旧摇着那把湘妃竹骨的折扇,努力营造着一种风雅名士的派头。
他一到场,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陆微澜的身影。当看到陆微澜那身素雅却别致的装扮时,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艳。只是,当他想起陆微澜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行,以及在静心庵中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的窘迫,心中的那份爱慕便又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她美貌的贪恋,又有对她不受掌控的隐忧,还有一丝丝因周北辰的出现而产生的危机感。
他今日前来,主要目的便是要进一步考察陆微澜,同时也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能尽快将这门 的亲事定下来。
此刻,他正与几位平日里相熟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时不时地引经据典,点评时事,努力展现着自己的博学与不凡见识。
陈语涵寻了个机会,端着一杯茶水,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到李明轩等人身旁,柔声细语地说道:“李公子,王公子,张公子,几位哥哥在此高谈阔论,语涵冒昧打扰了。这是家母特意吩咐厨房新沏的雨前龙井,几位哥哥尝尝鲜,解解暑气。”
她这番话说得是谦恭有礼,举止也温婉得体,倒也博得了几位公子的一致好感。
“多谢陈小姐美意。”李明轩接过茶杯,对陈语涵报以一个温和的笑容,“今日陈府荷花盛开,景致宜人,陈小姐又如此蕙质兰心,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他这话,既是客套,也是在不着痕迹地抬举陈语涵,毕竟今日是陈家的主场。
陈语涵听了李明轩的夸赞,脸颊微微一红,心中更是小鹿乱撞。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明轩那俊朗的侧脸,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李公子过奖了,语涵愧不敢当。”陈语涵羞涩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就在此时,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提议道:“今日荷花如此之美,我等何不效仿古人,以荷为题,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在场不少文人墨客的响应。
李明轩闻言,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在陆微澜面前展现自己才华的绝佳机会啊!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谦逊地说道:“诸位雅兴甚高,明轩不才,愿抛砖引玉,献丑一二。”
他踱到池边,凝视着满池的荷花,作沉思状。片刻之后,他折扇一合,朗声吟道:“碧叶亭亭立水中,红妆素裹笑春风。污泥不染清涟濯,君子高洁韵味同。”
他这首诗,咏的是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赞的是君子的高洁品格,立意倒也中规中矩,辞藻也还算过得去,只是……总觉得少了些新意和灵气,有那么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刻意。
然而,在场的众人,大多是些附庸风雅之辈,或是碍于情面,或是真心觉得还不错,纷纷拍手称赞起来。
“好诗!好诗!李公子大才!”
“污泥不染清涟濯,君子高洁韵味同,此句深得荷花之神韵,妙哉!妙哉!”
陈语涵更是双眼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明轩,夸张地赞叹道:“李公子真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此诗意境高远,气韵不凡,非一般人所能及也!语涵听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这番马屁,拍得是又响又亮,让李明轩听了,心中更是得意洋洋,飘飘然起来。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陆微澜,期待着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惊艳或钦佩的神色。
然而,他失望了。
陆微澜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神色淡淡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那惊才绝艳的诗作一般。
李明轩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和……不忿。这个陆微澜,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吧!自己这般才华,她竟然无动于衷?
就在众人纷纷称赞李明轩的诗作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李公子的诗,确实是……嗯,工整对仗,立意也不错。”说话的正是陆微澜,她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只是,小女斗胆,觉得这荷花之美,似乎并不仅仅在于其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
此言一出,亭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微澜身上。
李明轩的脸色微微一沉,心中暗道:这个陆微澜,又想搞什么名堂?莫非她还想在作诗上压我一头不成?
陈语涵也是心中一紧,连忙对陆微澜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免得得罪了李公子。
陆微澜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在我看来,荷花之美,更在于其奉献与实用。诸位请看,那亭亭玉立的荷叶,不仅可以遮风挡雨,夏日里更是可以用来包裹食物,增添清香;那娇艳欲滴的荷花,不仅可以观赏,花瓣亦可入馔,制成美味的荷花酥、荷花糕;待到花落之时,那莲蓬之中,又孕育出清甜可口的莲子,既可生食,亦可入药,有清心安神之效;便是那深埋于污泥之中的莲藕,出水之后,更是洁白如玉,清脆爽口,既是席上佳肴,亦有健脾开胃之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微笑道:“所以,小女觉得,这荷花,不仅有风骨,更是浑身是宝,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用,无一处不为人所喜。它默默地生长于污泥之中,却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世人,这份不求回报的品格,或许比那单纯的出淤泥而不染,更值得我等敬佩与学习呢?”
她这番话说得,角度新颖,言之有物,将荷花的观赏价值、食用价值、药用价值,以及其奉献精神娓娓道来,令人耳目一新。
亭中众人听了,皆是若有所思。便是那些先前还在称赞李明轩诗作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暗自点头,觉得陆微澜这番见解,似乎……更有深度和新意。
李明轩的脸色更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原本想借着作诗来展现自己的才华,压陆微澜一头,却没想到,反被陆微澜这番实用主义的言论,衬得自己那首诗显得有些……空洞和肤浅了。
他心中暗恨:这个陆微澜,真是处处与我作对!她不就是仗着自己会些稀奇古怪的歪理邪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语涵也是暗自着急,生怕陆微澜这番话会惹恼了李明轩,影响了她的大计。她连忙打圆场道:“澜姐姐所言,确是别出心裁,发人深省。不过,李公子方才那首诗,也是佳作难得,各有千秋嘛!”
她这番话,说得是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
陆微澜却像是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只是对着李明轩微微一笑,道:“李公子,小女方才胡言乱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其实,在小女看来,这满池的荷花虽然美丽,却也不及……嗯,陆二小姐多矣。”
她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众人都是一愣。
“陆二小姐?”李明轩不解地看着她。
陆微澜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道:“是啊。正所谓秀色可餐,这荷花再美,终究是饱不了肚子的。倒不如……嗯,像陆二小姐这般,既有赏心悦目之容,又能拿出那般美味可口的巧克力和玛德琳,岂不是……更胜一筹?”
她这话,分明是在暗指自己。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陆二小姐,还真是……特立独行,不按常理出牌啊!竟然当众夸赞自己秀色可餐,还拿自己的点心来与荷花作比!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倒也没错。荷花虽美,终究是虚的。而陆二小姐……可是实实在在的美味啊!
李明轩听了,更是哭笑不得。他原本还想在才情上与陆微澜一较高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将话题引向了吃!
这让他一肚子准备好的锦绣文章,都无处施展了。
他看着陆微澜那副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个女人,真是……太难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