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继续飞驰,王至诚的思绪如同列车的车轮,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青春热血与梦想的北京美术专科学校。
一天,王至诚走到李苦禅的书画桌前,目光落在他刚完成的《群英荟萃》,赞叹道:“仁兄,这幅画就像一群雄鹰汇聚于高山之巅,笔触质朴而豪放,颇有孙占群、徐悲鸿的神韵。落款也让我想起王羲之的行草。”
李苦禅谦逊地说:“不瞒你,我的确跟过孙占群和徐悲鸿。”
“这幅画的灵感源于我的中学时代。”李苦禅继续道,“先是跟孙先生学习四条屏,再加上徐先生的画马之法,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王至诚凑前,低声问:“仁兄,您竟然见过徐悲鸿?”
李苦禅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是我的恩师!”
那天傍晚,李苦禅得知徐悲鸿将从天津返回,心中激动不已。他放下拉洋车的工作,匆忙换上整洁的衣衫,走入北京寒冷的夜晚。
裹挟着纷飞的大雪,他在徐悲鸿的寓所前焦急等待。四个小时过去,仍未见到崇敬的老师。
就在他感到失望时,一个路过的学生告诉他,徐教授已去美术专科学校。他激动不已,拖着冻僵的双腿,消失在白皑皑的大雪中。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李苦禅鼓足勇气,闯入徐悲鸿的画室。“对不起,没有提前相约。我知道,提前相约也无法见到大师。”
徐悲鸿抬起头,浓重的高唐口音中透出温暖:“你在大雪天等了四五个小时,是徐某人回来晚了。”
李苦禅激动地说:“我希望能拜您为师!”
徐悲鸿握住他冻得发红的手,眼中闪烁泪光,“在这艰难的岁月里,你为穷苦孩子争口气。白天参加爱国运动,晚上拉车维生,你是一个德艺双馨的爱国青年!”
李苦禅被这一番话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
在徐悲鸿的引导下,李苦禅进入了北大附设的“勤工俭学会”。虽然是半工半读,但他因此得以跟徐悲鸿学习素描与西画。王至诚对此感到困惑:“可是后来,你的画风却转向了国画?”
李苦禅微微叹息:“当时的我,靠拉车的收入根本无法承担昂贵的西画材料。多亏孙占群和徐悲鸿先生的帮助,我开始思考如何融合中西技法。还接触了许多有思想的人物。”
“还有谁?”王至诚问道。
李苦禅说:“徐先生临走前让我旁听中文系课程,我聆听了蔡元培、梁启超等前辈的演讲,甚至见到了毛先生和他的老师徐特立。”
这些思想与李大钊、陈独秀等人的理念彼此呼应,让李苦禅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发展方向。王至诚想到这里,激动地喊道:“苦禅……”
苦禅……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同学的关照而得。苦,即苦难的经历;禅,写意画的古称。他决定以“李苦禅”名行世,没想到王至诚不再喊他“李英杰”,而是直呼“苦禅”。
李苦禅说:“我跟徐先生学习的是西画,我想拜你为师学习国画。如何?”
王至诚想了想,说道:“你带我去见徐悲鸿,我自然带你去见齐白石学习国画,并保证你是齐门弟子。”
两人击掌相约,互许承诺。李苦禅把徐悲鸿介绍给王至诚,而王至诚将齐白石引荐给李苦禅。
1923年秋的一天,李苦禅拉着洋车经过王府井大街,恰巧遇见齐白石从一家书画店走出。见到齐白石,李苦禅心中一紧,想起自己的西画与齐白石的国画相差万里,羞愧得想要躲开。
“苦禅,过来送我回家,聊聊书画。”齐白石招手,热情地让他将包里的画拿出来。
李苦禅心中紧张:“我,这,给老师丢脸了……”
齐白石却笑着说:“我才是鲁班门下出身,靠劳动吃饭,丢谁的脸?”他热情地邀请李苦禅搬到自己家住。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李苦禅终于摆脱了拉洋车的生活,专心跟齐白石学习国画。他一笔一画尽得齐白石的国画精髓。
随着第三次中日联合展览会在北京中央公园社稷坛大殿的圆满结束,王至诚与李苦禅的名字逐渐被更多人所熟知。王至诚的《兰亭序》和李苦禅的《群英荟萃》引起了热烈的反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艺术的真谛,表达着对华夏文化的那份炙热情感。
1924年,李苦禅、王雪涛、王至诚等人成立了“九友画会”,在艺术界初露锋芒。
1925年夏,北京国立艺专举办毕业生作品展,李苦禅的油画《合唱》和八幅大写意花鸟画全部被林风眠及其他老师买走,而林风眠尤为青睐的则是《群英荟萃》。
就在这一年,王至诚被林风眠叫到校长办公室。李苦禅和方伯务已经在这里,并答应了留校。
王至诚一进门,林风眠让他坐在李苦禅身边,“我看好你的字,希望艺专能够在书法上有所突破。”林风眠的话语坚定而温暖,他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的美专还不是大学,但美术有独特的优势,未来定会发展成为北京乃至全国最出色的美术大学。齐白石能在这里任教,我想你在这里也不会屈尊。”
王至诚激动地站起来,说道:“林校长对愚生过奖了。但梁思成和张学良已经帮我联系好,去日本留学。”
“我不明白,中国的书法艺术,中国人却不去弘扬光大,去日本学习书法,既荒唐又悲哀啊!”林风眠站起身,感慨道,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去日本哪所大学?”方伯务问道。
王至诚默然,走到李苦禅身边,提笔在一小块破碎的宣纸上写下“东北帝国大学”。
李苦禅见状,脸色骤变,愤怒道:“日本书道是从中国传过去的,论书法艺术,中国才是他们的祖宗!”
一向谦和的李苦禅,此时竟表现得如此激动,仿佛一头咆哮的狮子,将王至诚写的“东北帝国大学”撕得粉碎,随手抛出窗外。
王至诚深深鞠了一躬,向他们致以歉意,随即退出了办公室,心中对未来的选择感到深深的迷茫。
在拜把子兄弟梁思诚的帮助下,王至诚最终决定踏上前往东京的渡轮。彼时梁思诚已离开清华高等科,与林徽因共同前往美国费城的宾州大学学习建筑。联系东北帝国大学的事情,正是通过梁思诚的父亲梁启超的介绍。
再后来,王至诚赴日本东北帝国大学深造,李苦禅则任教于北京师范学校与保定第二师范学校;方伯务留校,曾与姚宗贤等人积极参与李大钊发动和领导的三一八运动。
如今,王至诚乘车前往北京美专的时候,方伯务和李大钊等20位革命者于1927年4月28日午时,怒视群雄,笑对战友,从容走上绞刑架,英勇就义。
李苦禅与赵望云、孙之俊等友人成立了“吼虹画社”,开始探索“中西合璧”改革中国画之路。并以此为掩护,成为中共黄浩情报组的成员,开启了自己的红色特工生涯。
王至诚凝视着车窗外的星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或许无法被所有人理解,但他心中始终坚信,无论身处何地,灵魂始终渴望着那份纯粹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