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9月5日的秋夜,月光如水,洒在奉天大帅府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宁静。但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王至诚的心中却波澜起伏。
王至诚刚刚收到张学良的邀请函,作为张学良儿女们的私塾先生,这一份信任让他激动不已。然而,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紧张。
他心中明白,这不仅是个人荣誉的象征,更是一次重大的责任。他激动于能够留在张学良身边,未来可以去东北大学,参与国学院的筹建,完成爷爷王怀兰的心愿,还可以举办《兰亭序》暨王羲之书法研究会。他这样做不仅是学术上的追求,更关乎张学良在东北的易帜大计。
然而,张学良对此并未完全信任他,身边还有杨宇霆、常荫槐、洪九等一众反对者,这让他倍感压力。再加上戴笠派人的秘密潜伏,甚至日本特高课的间谍,王至诚深知,未来的道路充满了荆棘。
尽管如此,王至诚并没有感到孤独。他的朋友阎宝航正在英国的爱丁堡大学读书,是张学良的挚友与高级幕僚;而王以哲则是19师第一旅的旅长,黎天才则是张学良倚重的心腹谋士。更关键的是,这些人都与中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至诚在这样的环境中感到了一丝慰藉。
今晚,他的私塾课堂位于张作霖府中,这里是一个充满文化气息与神秘感的地方。
当年,张作霖寄予了对张学良的全部希望,甚至在妻子去世后,将张学良和他的姐弟三人带回奉天生活。为了让儿子得到良好的教育,张作霖先是请来自己的恩师杨景镇,但可惜杨景镇的教育方式并未能和张学良的调皮性格契合,最终选择了更为适合的白佩言。
白佩言的教育理念深受张作霖的青睐,他不仅注重文化知识的传授,更关注孩子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张学良在他的指导下,被送入了东北陆军讲武堂,这才得以挖掘出他潜藏的思想和军事才能。
尽管张作霖对郭松龄极为器重,但反奉运动让张学良失去了这位最感激的老师,令他痛心不已。
王怀兰,王至诚的爷爷,也是张学良的书画教师,他指导张学良临摹了王羲之的《兰亭序》。
张学良人生中唯一的女老师——表嫂,更是教会了他不可磨灭的第一次,却令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张学良深知父母教育的重要性,主张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因而在家庭教育中,他重视对孩子们的熏陶与引导。
此时,王至诚推开私塾堂的门,轻声敲了三下,随即走了进去。他微笑着走到讲台前,将教具一一摆放整齐,目光扫过坐在下方的四个姐弟,心中感慨万千。
张闾瑛、张闾询、张闾玗和张闾琪,这四个年约十岁的孩子,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恍若皎洁月光下的清泉。
“先生好!”张闾瑛作为姐姐,举手示意,礼仪周到。
“张闾瑛同学,请讲。”王至诚温和地回应,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
“家父说请来的书法先生,就是写字先生。”张闾瑛声音清脆,透着天真与聪慧。
“写字是书法的基础,而书法则是写字的艺术。”王至诚慢慢解释,“每一个文化人都应当能够写字,但不见得都会书法。希望你们在学习中慢慢体会。”
张闾瑛指着宣纸上用甲骨文写下的“人”字,疑惑地问:“这怎么看都是幅画,像是画的人。”
“笑什么?”王至诚微微一笑,半是调侃,“张闾瑛同学观察入微,思考是学习书法的重要方法之一。书与画是姊妹艺术,书法源于绘画。”
张闾瑛又问:“我前些年见过王怀兰老爷爷写的‘人’,就写一个人的符号。而妈妈写的人和先生写的一样,就是一撇一捺。”
王至诚及时夸赞:“张闾瑛善于观察,善于学习。中国书法经历了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到行书的漫长演变历程。”
王至诚接着讲:“宣纸上的‘人’字,正是甲骨文的‘人’字,象形字,体现了‘劳动创造了人’的理念。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能够直立行走,制造工具,逐步演化而来。”王至诚用着生动的语言,逐渐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再来看不同字体书写的‘人’字。”王至诚一边讲解,一边在纸上现场示范,字迹端正清晰,“最初的图形化经过线条化,逐渐演变为‘一撇一捺’。在金文与大篆中,‘人’的形态完备,而小篆则简化了部分特征,象形意义逐渐减弱,书法在演进中不断发展。”
孩子们的兴趣被勾起,王至诚鼓励他们:“现在你们可以试着写一个‘人’字,把你们所看到、听到、想到的人,用上面所学的字形写给我。”
课堂上,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研墨、蘸墨,挥毫而动,短短时间内,各自的纸上都出现了不同姿态的“人”字。
王至诚逐一巡视,微笑着点评:“张闾瑛同学写的是甲骨文,张闾询写的是金文,张闾玗写的是大篆,张闾琪和张绍纪则写的是小篆。”
王至诚对每一个孩子的书法评价、点拨之后,收集起每个同学的书法,回到讲台前,一边展示,一边讲解:“甲骨、金文、大篆统称为古篆,而秦朝的丞相李斯则统一了文字,这便是现在的通用小篆。”
“在书法艺术中,墨的浓淡与笔的轻重、快慢,都有着各自的讲究。”王至诚最后总结说,孩子们写的字虽有相似之处,却也各有千秋。
王至诚讲到这里,发现张闾琪和张绍纪注意力在玻璃窗上的一张晃动的人脸。王至诚安慰大家:“安心在教室,我到外面看一下。”
王至诚佯装走到门后弯腰找东西的样子,忽然拉开门,跑出门外,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月季花摇曳着枝条,扫视着玻璃窗。
王至诚回到教室安排大家自由练习。他坐在办公桌前,心中掀起了波澜。他知道,张学良的易帜大计绝非易事,而自己作为书法先生,不仅要传授知识,更是要在这个复杂的局势中,潜藏着更深层次的使命。
随着夜色的加深,王至诚的思绪也愈发沉重。他明白,在这座大帅府中,书法课的背后,隐藏着许多未解的秘密,而他,正是这场变革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