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国君看着纪云夕无声流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向前半步。
“她终究没有等到你,终究是你负了她!”
纪云夕眸光冷如寒潭,苍白的唇瓣吐出的字句似淬了霜的利刃。
殿内烛火突然明灭不定,摇曳的光影将国君骤然失色的面容割裂成无数碎片。
国君张了张嘴,喉间腥甜翻涌,十几年前思念仿佛化作千斤巨石,死死压在胸口。那些未能兑现的承诺、错过的岁月,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悔恨,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对…… 不起……”
破碎的呢喃消散在空气里,他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国君!”
霍廷渊飞步上前,铁铸般的臂膀堪堪接住瘫软的身躯。
纪云夕踉跄着扶住他垂下的手,触到一片冰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
“快传太医!” 太监冲进大殿吓得脸色惨白。
殿内瞬间炸开的慌乱,金吾卫抽剑的铮鸣混着此起彼伏的 “护驾” 声。
“都散开!”
纪云夕猛地拔高声音,凤目扫过挤作一团的宫人,“你们围得密不透风,想闷死他不成?”
沾着泪痕的面容笼着寒霜,竟生生逼退众人。
她利落地撩起裙裾跪坐在青砖上,素白指尖精准搭上国君腕间脉搏。脉象虚浮如游丝,指腹下的跳动若有若无,冷汗瞬间浸透她的后背 ,心脏血脉淤堵,已是命悬一线!
“取薄毯垫背!”
纪云夕头也不抬,另一只手已迅速解开国君领口盘扣。待软垫铺就,她双膝跪稳,掌根重叠按压在他胸骨中央,做起了心肺复苏的急救。
殿内死寂如坟,唯有她沉重的喘息与闷响在空荡荡的殿宇间回荡。
有一瞬愣神的太监总管的尖啸刺破死寂,蟒纹拂尘乱颤着指向纪云夕:“大胆!竟敢对陛下动手!这是弑君大罪!快给咱家住手!”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上前。
纪云夕充耳不闻,发丝垂落遮住苍白的脸,掌心却愈发沉稳有力。国君青紫的唇色刺痛她的眼,指节因持续按压而泛白,这是唯一个跟她有血缘的亲人了,她一定要将他救回来。
“够了!”
霍廷渊铁钳般的手攥住太监总管的胳膊,大声说道:“她在施救!此刻惊扰,才是真正害了陛下!”
男人周身腾起肃杀之气,吓得老太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殿外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太医署的药箱碰撞声混着粗重喘息由远及近。
而纪云夕依旧保持着机械的按压节奏,睫毛上的泪珠砸在国君衣襟,洇出深色水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触碰亲生父亲,却要用这样的方式,在生死簿上抢人。
太医们跌跌撞撞扑到榻前,为首的老太医胡须抖得如同风中乱草:“放肆!竟敢对陛下如此造次!这等亵渎龙体之举,该当何罪!”
十二名太医挤作一团,白绸大氅搅成混沌的云团,药箱里银针药罐叮当作响。
“退后!不要打扰抢救!”
霍廷渊的长剑一横便将太医们逼退三步。
夜无痕飞身上前,红色锦袍带起的风:“此刻惊扰,你们陛下才真的没命!”
老太医涨红着脸怒目圆睁:“这等荒谬之术岂可信?万一有个闪失......”
话音未落,纪云夕突然厉喝:“安静点!”
她的指尖重重叩击国君胸口,额前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骤停七刻,再不施救神仙难救!”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太医们面面相觑,目光扫过国君依旧青紫的面色,喉间的质疑化作吞咽唾沫的声响。
霍廷渊与夜无痕如两尊铁塔立在榻前,整个殿里的人都急切地希望奇迹发生,而纪云夕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纪云夕的手腕重重磕在青砖上,虎口震得发麻,双臂几乎要脱力瘫软。就在她指尖最后一丝力气将用完时,榻上的国君突然剧烈呛咳,浑浊的黑血喷溅在明黄锦被上,惊得所有人屏息凝神。
“陛下!”
此起彼伏的惊呼刺破死寂。老太监的蟒纹拂尘 “啪嗒” 坠地,太医们的双腿仍在打颤,望着缓缓睁开的凤目,恍若隔世。
纪云夕跌坐在地,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望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帝王,忽然眼眶发烫,方才指尖下重新跃动的脉搏,竟比她苦学多年的医术更令人震颤。终于将他救过来了。
“水......”
虚弱的呢喃惊起满殿回响。太监总管率先反应过来,匆匆掠过满地狼藉,捧起青玉盏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陛下,您喝水!”
太监总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一边小心翼翼地揽住国君后背,将人缓缓扶起,一边颤巍巍地端起温水,玉盏里的水随着抖动泛起细碎涟漪:“陛下,您快喝水......”
沙哑的嗓音里裹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眶泛红,仿佛方才昏迷的不是国君,而是他的命。
温水流过喉咙的刹那,国君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像是从九幽黄泉被拽回人间。他勉力转头,目光穿透围在榻前的人群,落在瘫坐在软榻上的纪云夕身上。
少女发丝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颊,绣鞋边还洇着方才按压时留下的污迹。
“夕儿,是你救了我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颤抖的手虚弱地伸出,想要抓住那道单薄的身影。
纪云夕想要起身,却因长时间跪坐而双腿发麻,险些又跌坐回去。
她强撑着走到榻前,指尖触上他腕间的脉搏,轻声解释:“您是情绪过激致血压骤升,才会昏厥。”
看样子有高血压,如果再严重一点有可能引发脑淤血。
望着他眼中复杂的愧疚与感激,她顿了顿又道,“若您信得过,我愿为您做全身诊查。或许能找出病根,说不定还有治愈的法子。”
这话一出就像在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太医们都窃窃私语起来,被判死刑的病情,如何有治愈的可能 ,国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纪云夕。
为首的老太医捻着银白胡须冷笑:“荒诞!太医院十二位太医会诊三月有余,定论乃心脉枯竭之症,岂容一介女流妄言!”
国君浑浊的瞳孔剧烈颤抖,方才还虚弱的手指死死攥住锦被:“当真... 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