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听完那刺客在药力作用下吐露的真言,脸上的鄙夷与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甚至懒得再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仿佛那污秽之物多看一眼都脏了她的眼。
“拖下去,”
“关进水牢最深处。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舒服。”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
暗卫应声,利落地将还在傻笑呓语的刺客拖了出去,地板上只留下几道暗红的拖痕。
雅间内重归寂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窗外喧嚣的市声似乎都被隔绝了。
霍廷渊无声地站到她身侧,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用身体为她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危险气息,目光沉冷地扫视着周围。
云夕走到临窗的桌案前——那是夜无痕特意备下的笔墨。她提起紫檀狼毫,蘸饱了浓墨,雪白的信笺铺开。
她的动作行如流水,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但笔锋落下时,却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信不长,字字如刀:
北狄可汗亲启:
尔之鹰犬,利爪已折于朕阶前。其口吐之言,甚是有趣。朕观尔北狄,似嫌草原过于辽阔,日子过于太平?
若尔等执意不思牧养肥壮牛羊,专擅窥伺邻家仓廪,妄图以蛇蝎之技毁人根基……
朕不介意,让尔等之穹庐之下,生出些“自家”的烦扰。
届时,尔等自顾尚且不暇,想必便再无余力,觊觎他人瓦上之霜了。
望尔三思。
——大齐女帝慕容云夕
没有署名日期,只有那“大齐女帝”四个字,力透纸背,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
墨迹未干,云夕已将其折叠,装入一个毫无纹饰的素白信封。
她指尖在信封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属于帝王的特殊印记便烙了上去。
“来人。”她声音清冷。
一名气息最是沉凝的暗卫首领无声跪地:“陛下。”
云夕将信递给他,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将此信,连同方才那刺客的右耳,一同送到北狄王庭,务必亲自呈于北狄可汗案前。”
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王庭的守卫,这是朕送给他们可汗的‘薄礼’,助他认清形势,管好自家的狗。若再有下次,朕送去的,就不止是一只耳朵了。”
“属下领命!”
暗卫首领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信封,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绝对的服从和凛冽的杀意。
“去吧。”
云夕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转身,重新走回洒满阳光的窗前,目光投向楼下依旧繁华喧嚣的街道,看着她的子民安居乐业。
霍廷渊走到她身后,无声地将她圈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坚实的臂膀给予她最深沉的支持。
他知道,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刻。
北狄的贪婪和愚蠢,需要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打回去。
云夕的警告,既是雷霆之怒,也是最后的仁慈。
若北狄可汗尚有半分理智,就该知道这只血淋淋的耳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阴谋在齐国帝后面前如同儿戏,意味着他派出的利爪被轻易折断,更意味着,那位看似温和的女帝,拥有着足以让北狄“多事”到自顾不暇的可怕手段!
那只耳朵和那封冰冷的信,将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草原,成为悬在北狄王庭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北狄王庭,金帐之内。
青铜牛油灯盏跳跃着昏黄的光,将北狄大汗阿史那·咄吉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正就着一盘半冷的烤羊腿,饮着辛辣的马奶酒。
帐内弥漫着皮革、膻味和权力的气息。
突然,金帐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浓重的血腥气!
他的心腹侍卫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硕汉子,脸色惨白如金帐外的积雪,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粗糙木盒,脚步沉重地走到王座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大汗……齐国……送来的‘礼物’!”
“礼物?”
阿史那·咄吉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被侍卫长那无法掩饰的恐惧所取代的不祥预感攫住。
他放下酒囊,油腻的手指随意地在袍子上擦了擦,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一把掀开了那木盒的盖子!
盒内,一层吸饱了暗红血液的粗盐之上,赫然躺着一只苍白、冰冷、边缘还带着撕裂痕迹的人耳!
耳廓上,一道细微的旧疤清晰可辨——
那是他三儿子阿史那·莫顿身边一个豢养多年的死士特有的标记!他认得!
“嘶——!”
阿史那·咄吉倒抽一口凉气,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盒子甩了出去!
木盒砸在地上,那只耳朵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紧随其后,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混账!!”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金帐内炸响!
阿史那·咄吉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量带翻了面前的矮几,烤羊腿、马奶酒、银盘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他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双目赤红欲裂,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那只耳朵,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阿史那·莫顿!!这个愚蠢透顶、被狼啃了脑子的孽畜!!!”
吼声震得金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竟敢!竟敢瞒着本汗去刺杀齐国那个女魔头?!
他这是要把整个北狄拖进万劫不复的火坑里,给整个王族陪葬吗?!!”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熊,在金帐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沉重的皮靴将地上的酒液和食物踩得一片狼藉。
“女帝慕容云夕……慕容云夕!”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忌惮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她的雷霆手段,岂是草原上那些只知弯弓射雕的莽夫能比的?!那信呢?!信在哪里?!”
侍卫长慌忙从怀中掏出那封沾染了血气和寒气的素白信封,双手奉上。
阿史那·咄吉一把夺过,粗暴地撕开。
信笺上的字迹,娟秀中透着刀锋般的凌厉,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赤裸裸的威胁和掌握一切的冷酷!
尤其是那句“生出些‘自家’的烦扰”,让阿史那·咄吉的脊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他想起了那些如同鬼魅般、在边境雪夜里神出鬼没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