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的白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工地飞扬的尘土里,留下李薇和公输轨对着地上那摊依旧在微弱“滋滋”、散发着甜腥与焦糊混合怪味的毒蜜浆,以及那块面目全非、坑坑洼洼的青石板
“歹毒…简直匪夷所思!”公输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树枝拨弄着残余的蜜浆,眉头拧成了墨家机关锁,“此等腐蚀金石之剧毒,闻所未闻!太王太后她……”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神里的惊惧和难以置信已经说明一切。
李薇扶着旁边冰冷的木架,感觉力气都被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影帝对飙抽干了。她摆摆手,声音带着点虚脱的沙哑:“嬷嬷?她就是个传话的。真正要命的,是这罐蜜背后的人心。”她指了指那块惨不忍睹的青石板,“还有,韩夫人养的那只小狐狸崽子,段位高得吓人。”
想到成蟜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炉火纯青的演技,李薇就一阵牙酸。这深宫,简直比互联网大厂还卷!卷演技,卷心机,卷谁下手更黑!
“太后,此地不宜久留!毒物残留,恐伤及无辜!”公输轨站起身,语气凝重。
李薇点点头,强打精神:“对,先处理掉这祸害。挖个深坑,把这石头连带毒蜜一起埋了,上面多压几层厚土。小心别沾到皮肤!”她看着公输轨指挥几个可靠的墨家弟子谨慎处理现场,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芈嬷嬷回去复命,华阳太后会是什么反应?震怒?否认?还是更阴狠的招数?成蟜这波“踢罐子”嫁祸玩得漂亮,成功把楚系架在火上烤,但也彻底撕破了脸皮。韩系和楚系,现在都视她为眼中钉了。
更要命的是,她手里最大的保命符——郑国渠优化方案,正面临着核心人物缺失的危机!郑国还在黑冰台死牢里蹲着呢!嬴政那句冷冰冰的“渠成则活,渠败则死”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行!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她得主动出击!郑国必须捞出来!这水利工程大佬要是真被嬴政咔嚓了,她李薇的“科学监工”人设立马崩盘,吕不韦和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能瞬间把她撕成碎片!
“公输先生!”李薇猛地转身,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社畜才有的狠劲,“跟我来!有急事!”
她把公输轨拉回四面漏风的简易工棚,砰地关上门(虽然那破门板也关不严实)。昏暗的光线下,她铺开一卷粗糙的羊皮纸,抓起一块烧焦的木炭条。
“太后?”公输轨看着李薇那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有点懵。
“没时间解释了!”李薇语速飞快,木炭条在羊皮纸上划拉得唰唰作响,“要救郑国!要保住我们的脑袋!就得给咱们那位‘黑心甲方’政哥,交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硬核保命计划书’!”
“计划书?”公输轨更懵了。
“对!核心就两点!”李薇在羊皮纸上重重戳了两个大黑点,“第一,证明郑国活着比死了价值大一万倍!第二,证明有我李薇在,这渠不仅能修成,还能修得又快又好又省钱!让他嬴政的‘鸡的屁’蹭蹭往上涨!”
她开始疯狂输出,木炭条在羊皮纸上龙飞凤舞:
“**核心论点一:郑国是技术核心,不可替代!**”
“——理由:他是原设计者,对关中水文地质了如指掌!优化方案需要他深度参与,否则效率大打折扣,工期必然延误!延误就是浪费钱粮,浪费钱粮就是耽误政哥统一大业!”(李薇深知嬴政的痛点在哪里)
“——论据:公输先生,你立刻整理一份‘无郑国参与可能导致的技术难点及工期延误风险预估清单’,越详细越吓人越好!什么岩层走向判断失误啊,引水口位置偏差啊,雨季防洪预案缺失啊……往严重了写!让他嬴政知道,没了郑国,这渠修不成,修成了也可能垮!”
公输轨听得一愣一愣,但专业领域被激发,立刻点头:“老夫明白!郑国在泾渭水文、岩层构造上的经验,确实无人能及!老夫这就详述!”
李薇满意点头,炭笔唰唰又画了个大框:
“**核心论点二:李薇+公输轨+郑国=无敌铁三角!效率倍增器!**”
“——理由:我们仨组合,就是古代技术与现代(咳,未来)管理科学的完美融合!郑国负责技术落地和本地经验,公输先生负责工程实现和墨家巧技,我李薇负责统筹优化、资源调配和……嗯,激励士气!保证把每一粒粟米、每一分人力都榨出最大价值!”
“——论据:KpI甘特图成效摆在这儿!刑徒效率提升多少?材料损耗降低多少?工期节点提前多少?数据!给我最亮眼的数据!流水线分工省了多少人力?妇孺参与轻役释放了多少壮劳力?全列出来!还有,塌方事件我们力挽狂澜揪出蛀虫,避免了更大损失和延误,这更是功劳!”
她喘了口气,眼神锐利:“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未来价值展望!**”
“——画大饼!不,是描绘宏伟蓝图!告诉政哥,只要保住郑国,让我们铁三角顺利运作,郑国渠不仅能如期甚至提前完工,灌溉万顷良田,为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更重要的是,我们摸索出的这套‘科学管理+工程技术’模式,可以复制!未来修驰道、建长城、造宫殿……哪样不需要?哪样不能省下巨额钱粮和时间?这就是大秦帝国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竞争力啊!”(李薇内心oS:政哥,想想你的KpI!想想你的年终奖!啊不,是统一大业!)
公输轨听得目瞪口呆,看着羊皮纸上那狂放不羁的炭笔字和一个个充满煽动力的框框箭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这……这哪里是保命计划书?这简直就是给王上画了一张金光闪闪、硕大无比的饼!关键是,这饼闻着还挺香,似乎……还真能烙出来?
“太后……高!实在是高!”公输轨憋了半天,只能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别高不高的了!”李薇把炭笔一扔,抓起羊皮纸塞给公输轨,“公输先生,您文笔好,逻辑强!立刻!马上!把这些核心思想,用最精炼、最有说服力、最能打动甲方……啊不,是打动王上的语言,整理成一份正式的奏报!数据要详实准确,风险要写得触目惊心,未来展望要写得让人热血沸腾!记住,郑国的命,还有咱俩的前程,全在这份ppt……咳,这份奏报上了!”
公输轨接过那沉甸甸(心理上)的羊皮纸,顿感责任重大,重重点头:“太后放心!老夫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这奏报写得让王上……无法拒绝!”
“好!”李薇深吸一口气,感觉找回了一点社畜熬夜赶方案的“熟悉感”,“我这就去章台宫外候着!奏报一写好,立刻递进去!一刻都不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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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那巍峨肃杀的殿宇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李薇像个等待面试结果的求职者,在宫门外冰冷的石阶上踱来踱去,手心全是汗。公输轨还在里面奋笔疾书,那份承载着三条人命的“硬核保命计划书”即将出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像被拉长了。李薇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嬴政冷酷的脸,人头黑匣里王梆死不瞑目的眼睛,青石板上滋滋冒烟的毒蜜,成蟜那纯真又冰冷的笑意……
就在她焦虑得快要啃指甲时,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阎内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露了出来,手里捧着的,正是公输轨刚刚送进去的那卷羊皮纸奏报!
李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阎内侍面无表情,声音平板无波:“王上御览已毕。”他顿了顿,这短暂的停顿让李薇几乎窒息。
“郑国一案,牵连甚广,尚未审结。”阎内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在李薇脸上,“然,王上念及渠工事大,不可一日无首。着令——郑国即刻押赴郑国渠工地,戴枷督工!以观后效!”
李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戴枷督工?!这……这算什么?死缓?还是高级劳改?
阎内侍似乎没看到李薇瞬间煞白的脸,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调子宣判:“王上口谕:李薇、公输轨,尔等既以项上人头作保,言郑国不可或缺,铁三角可期速效……”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李薇,“那便让寡人亲眼看看,尔等所言‘效率倍增’,究竟几何。”
他上前一步,将那份被嬴政朱笔批阅过的羊皮纸奏报塞回李薇僵硬的手中,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寒意:
“郑国之生死,悬于渠工成败。”
“尔等三人之项上人头……”
“亦悬于渠工成败。”
“工期,不变。”
“逾期,同斩。”
说完,阎内侍不再看她一眼,转身退入宫门。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砰”声,如同在李薇心口狠狠砸了一锤。
她低头,借着宫墙边微弱的灯笼光,颤抖着打开那份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奏报。只见在公输轨那力透纸背、条理清晰的保命陈词末尾,赫然是一行朱砂御批,笔锋凌厉如刀,力透羊皮:
**“戴枷上工。三人同命。逾期皆斩。”**
冰冷的夜风吹过,李薇捏着那份仿佛有千钧重的“生死状”,站在章台宫紧闭的、象征着绝对权力与冷酷的宫门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保命计划……成功了?
好像……又没完全成功。
这哪里是保命符?
这分明是嬴政亲手给她、公输轨、还有那个倒霉催的郑国,一起套上的催命枷锁!
她猛地抬头,望向咸阳城的方向,郑国渠工地所在的位置。戴枷上工……郑国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押上路了?
李薇拔腿就往回狂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必须立刻马上见到郑国!这“铁三角”的另外一角,可千万别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心,或者是个恨她入骨的偏执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