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疯……”
“……还是……装疯?!”
嬴政冰冷的声音,如同两道裹挟着死亡寒气的冰锥,狠狠刺向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李薇!
**轰!**
最后的伪装被彻底撕开!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李薇的咽喉,让她连颤抖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冻结了!那双穿透昏暗光线、如同深渊凝视般的眼睛,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念头、所有的伪装,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白天的装晕,刚才的疯癫抗拒……在他眼里,恐怕都是拙劣的把戏!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彻底撕破脸的理由!而韩夫人的探视,她传递的消息,以及她此刻的“疯癫”,都成了他眼中“失控”和“可疑”的证据!
**他要动手了!就在此刻!就在这幽暗冰冷的章台宫偏殿!**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李薇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冰冷的杀意!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错一个字,下一瞬,那两名如同石雕般的黑甲卫士,就会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出去,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成为这深宫里又一个“被处置”的冤魂!像嫪毐一样!
**不!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脑子里的求生本能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混乱!**
**咸鱼也要挣扎!也要蹦跶!**
**激进小人(燃烧生命般咆哮):赌!赌最后一把!用那个!用那个还没发生的、但绝对重磅的情报!只有这个能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不是装疯!证明你有用!快!**
电光火石之间,李薇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嬴政那冰冷杀意即将落下的前一瞬,猛地抬起了头!
她没有再装疯,也没有哭泣哀求。那张惨白如纸、泪痕狼藉的脸上,所有的惊恐、混乱、伪装都被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决绝所取代!她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亢奋而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却燃烧着最后一丝求生的火焰,死死地迎向嬴政那深不见底的黑眸!
“装疯?”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尖锐和清晰,在这死寂的殿内炸响,“我为什么要装疯?!我敢装疯吗?!”
她猛地抬手,指向宫门的方向,动作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吕不韦!他派来的人就在宫外盯着!韩夫人!她刚带着她那个蠢儿子闯进我的甘泉宫!她们都想从我嘴里挖出东西!都想把我当棋子!当刀子!去对付你!去搅乱这秦国!” 她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将白天承受的压力和恐惧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还有你!”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嬴政,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控诉和疯狂,“你把我扔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告诉我扮演好赵姬!告诉我避开这个避开那个!然后呢?!你管过我的死活吗?!韩夫人闯进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挑拨离间!我吓得装晕!装睡!大气不敢出!好不容易把人糊弄走了,第一时间就给你报信!结果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愤:
“‘知晓’?!你就给我冷冰冰两个字‘知晓’?!你知道我听到这两个字是什么感觉吗?!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我算什么?!一个传话的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处置’的物件?!就像……就像那个嫪毐?!”
“嫪毐”二字一出口,嬴政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寒刺骨!一股实质般的威压轰然压下!
但李薇已经豁出去了!她无视了那几乎将她碾碎的杀意,声音反而更加尖锐、更加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对!嫪毐!那个撞死在夜香桶上的倒霉鬼!他的下场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我的前车之鉴!这就是你嬴政的‘庇护’!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我告诉你!我害怕!我怕得要死!我怕哪天我没了利用价值,或者‘预言’有了一点点偏差,你就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我!像处理嫪毐一样处理掉我!我白天是装晕躲韩夫人!我晚上是真疯!是被你吓疯的!是被这吃人的地方逼疯的!”
她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吼出来。殿内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嬴政依旧坐在矮榻上,背对着光,冕旒玉珠下的脸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没有说话,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寒渊般的冰冷气息,却让整个偏殿的温度骤降!
李薇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她刚才那番控诉,是发泄,是试探,但绝不是活命的筹码!她必须立刻抛出真正的、能让他动容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神秘和急切,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向嬴政:
“但我现在不疯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一件关乎你秦国国运!关乎你能否真正掌控权力、甚至关乎你未来能不能一统天下的大事!比成蟜!比吕不韦!比韩夫人!都重要一万倍!就发生在眼前!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而你!还蒙在鼓里!”
果然,嬴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前倾了一丝。那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目光,更加锐利地锁定在李薇脸上。
“说。” 只有一个字,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薇的心脏狂跳,她知道赌注已经押上!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郑国!”
“那个从韩国来的!你非常信任的!正在主持修建关中水渠的水利大师!郑国!”
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郑国?此人确实是韩国派来的水工,但其设计的水渠(后世称郑国渠)若能修成,可引泾水灌溉关中四百余里盐碱地,变瘠薄为沃野,大大增强秦国国力,是他非常看重的一项工程。此人……有何问题?
李薇捕捉到嬴政那一丝细微的变化,心中稍定,语速更快,语气更加笃定:
“他是间谍!是韩王安派来的高级间谍!他献上修渠之策,根本不是为了强秦!而是为了‘疲秦’!”
“疲秦?!”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寒!这个陌生的词汇,却带着一种极其恶毒的意味!
“对!疲秦!”李薇斩钉截铁,“韩国自知无力抵抗强秦,便想出这条毒计!派郑国来献上这浩大无比的水利工程!目的就是耗尽你秦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让秦国无暇东顾,无力伐韩!此乃‘疲秦之计’!郑国,就是韩王安插在你秦国心脏的一把钝刀!要让你流血不止,元气大伤!”
“轰!”
如同惊雷在嬴政脑海中炸响!疲秦之计?!耗竭国力?!郑国是间谍?!这个信息太过震撼,太过恶毒!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郑国渠,这被他寄予厚望、投入巨大的工程,岂非是敌人递过来的毒药?!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在嬴政胸中升腾!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
李薇看到嬴政的反应,知道这剂猛药见效了!但她必须立刻补充解药!否则盛怒之下的嬴政,很可能直接杀了郑国,那历史就真的改变了!而失去“先知”的她,也将彻底失去价值!
“但是!”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你不能杀他!更不能停工!”
嬴政猛地抬头!那双在阴影中如同燃烧着幽冥火焰的眸子,死死盯住李薇!不杀?不停工?!这间谍还要留着?!
“因为这条渠!必须修!而且一定能修成!”李薇迎着那几乎能将她焚毁的目光,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它虽然最初是疲秦之计,耗费巨大!但它一旦修成,能灌溉关中四万余顷土地!亩产翻倍!关中将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粮食堆积如山!这将成为你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最大粮仓和根基!其利,远大于弊!这才是真正的‘强秦之渠’!杀了郑国,停工废渠,才是中了韩国的下怀!才是自毁长城!”
她一口气喊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地板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她死死地盯着嬴政,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恳求和绝望——这是她最后的底牌!最后的救命稻草!
**郑国渠!疲秦之计!强秦之基!**
**这个巨大的、颠覆性的秘密,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嬴政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偏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青铜灯盏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嬴政那玄色的、如同凝固深渊般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他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冕旒的玉珠不再晃动,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只有那浓重得如同实质的、混合着狂怒、杀意、震惊、以及被这巨大信息冲击后的、极其复杂而深沉的算计,在幽暗的空气中无声地翻涌、碰撞。
李薇瘫在地上,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后。
嬴政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
玄色的王袍下摆拂过冰冷的矮榻边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转过身,第一次完全地、正面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如同濒死鱼类的李薇。
他的脸依旧隐在灯火与冕旒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最深沉的寒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暗流——冰冷、锐利、审视、以及一丝……被这惊天秘闻彻底撼动的动摇。
他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
侍立在偏殿阴影角落里的那名中年心腹宦官,如同鬼魅般无声地出现,躬身听命。
嬴政的目光依旧锁在李薇身上,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内:
“传寡人令。”
“即刻秘捕水工郑国。”
“押入……黑冰台死狱。”
“寡人……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