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的急报如雪片般飞入咸阳,带来的是相里勤的焦虑与困境。
“分段运输”策略虽已启动,巴蜀当地招募的熟手工匠在相里勤的“工爵”激励下热情高涨,首批授予“工士”、“工师”爵位的仪式极大鼓舞了人心。然而,“羊角小拖”的实际操作,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禀太后,”信使呈上相里勤的详细奏报,语气沉重,“巫山支流水道之险,远超预期!并非所有河段岸边皆有坚固岩石或巨木可作拖拽支点。遇松软泥岸或陡峭绝壁,绞盘无处生根,拖拽无从着力!强行施工,险象环生,已有数名新晋‘工师’因山石崩落或绳索断裂而伤亡!楠木损毁虽较‘冲滩’法大减,然效率依旧低下,且……伤亡折损,恐非长久之计!钜子忧心如焚,恳请太后速示良策!”
奏报后附着几幅简陋的河岸地形图,清晰标注着那些无法设立固定绞盘的“死地”。李薇看着图上狰狞的绝壁和松软的河滩标记,眉头紧锁。技术难题,卡在了最基础的力学支点上!没有稳固的锚点,再好的绞盘也是摆设。她脑海中飞速掠过各种现代解决方案——打桩机?混凝土基座?显然都天方夜谭。
“固定支点……固定支点……”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案几,目光扫过殿内粗大的梁柱。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闪过——**船!利用船自身的浮力和稳定性,作为移动的绞盘平台!**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利用船在水面上架设绞盘,拖拽岸边的巨木?可行吗?古代的木船能否承受巨大的拉力?如何防止船被拖翻?操作细节如何实现?
正当她陷入技术推演的沉思时,宦者令通传:“太后,水利国士郑国求见。”
郑国?他不是应该在白渠那边主持后续的灌溉渠系梳理吗?李薇精神一振:“快请!”
郑国一身风尘,显然刚从工地赶来,但精神矍铄。他行礼后,目光扫过李薇案上摊开的巴蜀河道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郑卿来得正好!”李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将相里勤的困境和图纸推到他面前,“巴蜀楠木运输,卡在这固定绞盘无处生根的‘死地’上!卿乃治水大家,深谙水性地势,可有良策解此困局?”
郑国仔细看过图纸和奏报,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太后所忧,确是难题。然水之利,亦可为我所用。臣观此等‘死地’,或松软,或陡峭,然其水流,必有缓急之分。”
他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为“松软泥滩”的河段:“此处水流若缓,臣有一法,或可一试——‘浮橇定锚’!”
“浮橇定锚?”李薇眼睛一亮。
“正是!”郑国解释道,“可造数艘吃水浅、船身宽平之大木筏,形如橇板,使其稳浮于水面。于木筏之上,固定大型绞盘。拖拽时,选水流平缓处,将此‘浮橇’泊稳。同时,于岸上欲拖拽巨木之方向,预先打下数根深埋之巨木桩,以粗大缆绳斜拉,将‘浮橇’尾部紧紧系于岸桩之上,使其如被‘锚’定!如此,浮橇得岸桩斜拉之力,稳如磐石,再开动筏上绞盘拖拽岸边巨木入水,或可解决支点不稳之患!”
李薇听得心潮澎湃!这不就是她模糊想法的古代可行性方案吗?利用浮筏的稳定性,加上岸桩的斜向拉力构成合力,形成稳固的“移动锚点”!虽然操作复杂,但理论可行!
“妙!”李薇忍不住赞道,“那陡峭绝壁之处呢?”
郑国指向另一处险峻标记:“绝壁之下,水流往往湍急回旋。此地,或可用‘连环舟’之法!选坚固耐撞之中型舟船数艘,以铁环巨链首尾相连,横亘于险滩上游水流稍缓处。此连环舟阵,因相互勾连,稳定性大增,可抗急流冲击。再于其中央主舟上架设绞盘,拖拽绝壁下之巨木。虽风险犹存,但较之岸上无处着力,已是大有可为!”
浮橇定锚!连环舟阵!李薇看着眼前这位面容黝黑、满手老茧的水利大家,心中充满了敬意。古人的智慧,在实践的磨砺下,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这才是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实务”智慧!
“郑卿真乃国士!”李薇由衷赞叹,“此二策,因地制宜,巧借水力,解我燃眉之急!速将此法绘制详图,连同操作要点,快马传于巴蜀相里勤!所需特制木筏、舟船、铁链,由少府全力配合督造,务必尽快送至巴蜀!”
郑国躬身领命,眼中也闪烁着能为国分忧的激动光芒。
送走郑国,李薇心中稍定。技术难题有了突破的希望,但另一个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她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传信阎乐,追查洛阳及‘门’字号死士时,务必留意……是否有精通水利、工造之术的能人异士,近期与文信侯府过从甚密!”
吕不韦要打击她,破坏金楠脂,是否会从源头——巴蜀的楠木运输下手?郑国的出现解了燃眉之急,但也让她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