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驶入忘川河的白光时,船底传来细碎的 “沙沙” 声。陆长生低头望去,只见河水并非真的液态,而是由无数半透明的魂灵碎片组成,碎片在船底划过,像踩过满地的碎水晶,折射出万千光影 —— 有昆仑墟的春耕、星核的蓝光、还有域外星舰的炮火,都在碎片里静静流淌。
“这些碎片在唱歌。” 阿月把耳朵贴在船板上,油灯的光晕在她侧脸跳动,“像村里办喜事时吹的唢呐,就是调子慢点。” 她指着块飘近的碎片,里面凝着个梳妇人髻的身影,正弯腰给孩童系鞋带,那双手的指节与母亲的手一模一样,连指甲盖上的月牙都分毫不差。
陆长生伸手去捞,碎片却在触及指尖前化作星尘。鸿蒙鼎突然震动,鼎口对着河水轻轻旋转,无数魂灵碎片被吸入鼎中,在鼎底凝成片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着颗米粒大的红光,与归墟石的光芒遥相呼应。“这些都是没能归乡的魂灵。” 他望着鼎中旋转的漩涡,“归墟石的另一半,或许就在收集这些碎片。”
阿虎突然从箭囊里抽出支箭,箭头在白光中泛着红光:“快看船尾!” 陆长生转身时,正看见群暗紫色的混沌影从河底钻出,影的形状与昆仑墟遇到的鸟形怪物相似,只是体型更小,翅膀上的纹路像用烧红的铁钎烫出来的。它们扑向三色帆,翅膀扫过的地方,帆面的星芒纹路立刻黯淡下去。
“用三脉泉水!” 陆长生喊道。阿月忙从竹篮里翻出陶罐,将泉水泼向混沌影。泉水在空中化作道水幕,水幕上的星纹如渔网般收紧,将混沌影困在其中。阿虎的箭矢紧随其后,箭尖的红光刺破影的翅膀,黑色的汁液溅在船板上,发出 “滋滋” 的腐蚀声,却被船板上的星壤嫩芽迅速吸收,嫩芽的叶片反而更绿了。
混沌影消散后,陆长生发现河水的白光更亮了。远处的河滩上,隐约可见个模糊的石台,石台顶端的红光越来越盛,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莲。他调整星舟方向,船帆的三色光流与红光连成道直线,星舟在光流的牵引下,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朝着河滩缓缓驶去。
“那上面好像有人。” 阿月指着石台。陆长生用开天斧的斧刃当作望远镜,看清石台旁站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黑袍的下摆随风飘动,露出双穿着草鞋的脚 —— 鞋面上缝着块与祖父青衫相同的布料,布料上绣着半个 “陆” 字。
星舟泊在河滩时,黑袍人缓缓转身。兜帽滑落的瞬间,陆长生的呼吸猛地一滞 —— 那人的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鬓角多了些银丝,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星尘,掌心握着半块归墟石,石头的断口与自己手中的另一半完美契合。
“祖父?” 陆长生的声音带着颤抖。黑袍人笑了,笑声里的沧桑像老槐树的年轮:“果然是陆家的种,连握斧的姿势都跟我年轻时一个样。” 他举起手中的归墟石,红光在掌心流转,“守这半块石头三百年,总算等来了接棒的。”
阿月突然指着祖父脚边的石槽,里面盛着些银白色的粉末:“这是... 星壤烧成的灰?” 祖父点点头,用指尖沾起粉末撒向河面,粉末落水的瞬间,无数魂灵碎片从河底涌来,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砂,纷纷钻进石槽旁的陶罐里。“归墟石要吸收足够的魂灵碎片才能重圆。” 他把陶罐递给陆长生,“你娘的魂灵碎片,也在里面。”
陆长生接过陶罐时,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罐口的缝隙中,渗出缕淡淡的白光,白光里凝着母亲的虚影,她正站在灶台前,手里举着块荞麦糕,糕上的红糖在白光中闪闪发亮。“长生,慢点跑,当心摔着。” 母亲的声音混着河水的流淌声传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歌谣。
祖父将半块归墟石递过来。两块石头相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道温暖的红光笼罩了整个河滩。陆长生感到掌心的石头在发烫,两半归墟石的断口处,魂灵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在红光中织成道透明的桥,桥的那头,母亲的虚影正牵着个陌生男子的手 —— 那男子穿着与祖父相同的青衫,面容与陆长生的父亲依稀相似。
“这才是完整的归墟石。” 祖父的声音带着释然,他的身影在红光中渐渐透明,黑袍化作无数星尘融入河滩,“剩下的路,该你走了。” 陆长生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握住把星尘,星尘在掌心化作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 “守土” 二字,与星舰残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归墟石完全重圆后,石台上突然浮现出个圆形的阵法。阵法的纹路与昆仑墟祭坛的纹路相同,只是中心多了个 “土” 字,与守土符的印记相互呼应。陆长生将归墟石放在阵法中央,石头立刻沉入地底,河滩开始震动,无数星壤从地底翻涌而出,在阵法周围织成个巨大的结界,结界上的光纹里,昆仑墟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见村里的鸡鸣。
“这是... 归乡阵?” 阿月的油灯在结界光纹中忽明忽暗,灯芯的光晕里,野菊的影子与结界上的药田图案渐渐重合。阿虎扛着弓箭绕着结界走了圈,箭囊上的 “守土” 二字与结界的光纹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俺好像能闻到张婶做的肉汤香了。”
陆长生望着结界里的昆仑墟,突然明白归墟石的真正作用 —— 不是简单的复活,而是为所有漂泊的魂灵和游子,打开一条回家的路。他从竹篮里掏出最后块荞麦糕,放在归墟石沉入的地方,糕体在红光中渐渐融化,化作道金色的光流,顺着阵法的纹路游走,最终在结界上凝成个小小的门,门后传来母亲唤他吃饭的声音。
“该回家了。” 陆长生转身走向星舟,开天斧在手中轻轻颤动,斧刃的光芒与结界的红光相互映照。阿月把油灯吹灭,将灯盏仔细收好:“长老肯定在祠堂前等咱们,他说要给归墟石做个紫檀木的盒子。” 阿虎则把祖父的木牌系在箭囊上,拍了拍箭囊笑道:“回去得让俺娘看看,俺也成了守土的汉子。”
星舟驶离河滩时,忘川河的白光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的星空。归乡阵的光纹在星海中划出道金色的轨迹,像条连接域外与故乡的绸带。陆长生站在船头,望着手中重圆的归墟石,石头里的红光已经化作颗跳动的光点,像颗小小的心脏,里面不仅有母亲的魂灵,还有无数先民的信念,和这片星海的记忆。
晚饭时,三人在星舟的船舱里分享着最后的干粮。阿月把祖父的羊皮卷摊在石桌上,与守鼎录组成的地图上,归乡阵的轨迹已经清晰可见,轨迹旁标注着行小字:“土生万物,魂归其根,此为长生。” 陆长生摸着这行字,突然想起食土修行时的感觉 —— 泥土的涩味里,藏着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能量,而是天地万物循环往复的道理。
星舟驶过归乡阵的中点时,陆长生看见片熟悉的星云。星云的形状与星核周围的星云相同,只是里面凝着更多的人影 —— 有白发长老、张婶、村里的孩童,还有那些在混沌中消散的星灵,他们都在星云里朝星舟挥手,笑容在白光中温暖得像昆仑墟的朝阳。
“快看前面!” 阿月指着星舟前方。陆长生望去时,正看见昆仑墟的轮廓在归乡阵的尽头越来越清晰,村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枝,晒谷场的石碾旁堆着新收的粟米,祠堂前的香炉里飘着袅袅青烟,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却又多了些说不出的生机。
归乡阵的光纹在星舟驶入昆仑墟的刹那消散。陆长生跳下星舟时,脚踩在熟悉的泥土上,泥土的腥气混着野菊的清香,让他瞬间红了眼眶。白发长老拄着拐杖走来,拐杖头的铜箍在阳光下闪着光:“回来就好,祠堂的供桌上,给归墟石留了最好的位置。”
陆长生握紧手中的归墟石,石头里的光点轻轻跳动,像在回应故乡的呼唤。他知道,这趟域外之旅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 归墟石重圆了,魂灵归乡了,但守护这片土地的责任,会像血脉一样,在他和阿月、阿虎的生命里延续下去,就像祖父、母亲,和无数未曾谋面的先民那样,在平凡的日子里,守着人间的烟火,守着心中的信念,守着这份从泥土里长出来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