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柳茹菲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像在念天气预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砸得顾玉娟心口发闷。
“赚了亏了,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根针,狠狠扎进顾玉娟的耳朵里。
顾玉娟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了,指节发白,掌心黏腻腻的全是汗,手机壳都快被她捏变形,一股火“噌”地直冲头顶。
“柳茹菲!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亲生女儿用这种腔调跟她说话?
那边沉默了一瞬,紧接着,更冷的声线传过来,彻底浇熄了顾玉娟刚燃起的怒火:“妈?我什么时候认过你是我妈?”
顾玉娟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僵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又干又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胸口一阵阵发紧的钝痛。她用力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怒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抖:“你就……就这么恨我?”
“恨?” 柳茹菲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谈不上 ,我们没什么关系,一个人怎么会恨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三个字像把钝刀子,在顾玉娟心口来回拉锯,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尝到一丝铁锈味,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每次打电话都这样,气个半死,可下次还是忍不住拨过去,她不甘心,更无法接受女儿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没事的话,挂了。” 柳茹菲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像在说“再见”,仿佛刚才那些剜心的话只是闲聊天气。
“等等!” 顾玉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来,生怕电话真的断了线。
“还有事?” 柳茹菲问,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顾玉娟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终于把憋在心里的炸弹扔了出去:“叶凡拿你爸给你的那两百万去炒期货,这事儿……你爸知道吗?” 她特意加重了“两百万”和“炒期货”。
“知道。怎么了?” 柳茹菲的回应毫无波澜。
“他……他没说你?” 顾玉娟追问,带着一丝期待。
“说我什么?” 柳茹菲反问,语气甚至有点好笑,“我爸给我的钱,我爱给谁用,怎么用,是我的自由。”
顾玉娟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带着浓浓的讥诮:“叶凡?他现在是赚了点,可他那玩法,跟赌博有什么区别?期货市场说爆仓就爆仓!你这么由着他胡闹,迟早有哭都找不着调的时候!”
“我和我爸都信他。” 柳茹菲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会有你说的那种事,行了,没事我挂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顾玉娟举着手机,僵在原地,柳茹菲挂得如此干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把她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的愤怒和担忧,都生生堵了回去。她像被抽干了力气,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她慢慢转过身,目光空洞地落在餐桌上,那碗刚盛出来还冒着热气的汤,在她眼里,那热气也仿佛迅速消散了,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心,也跟着沉到了冰窖底。
她拖着有些发沉的步子回到餐桌旁,王景胜、王天成、还有一直沉默吃饭的柳茹烟都坐在那儿,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刀叉偶尔碰到碗碟的轻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柳茹烟脸色绷得紧紧的,低着头,筷子机械地戳着碗里的米粒,王景胜和王天成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和一丝……幸灾乐祸?
“咳,” 王景胜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点故作轻松的酸意,“叶凡那小子,是走了点狗屎运,不过,跟陈少比?呵,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就是啊!” 王天成赶紧接话,声音拔高了几分,“陈绍那是什么家底?正儿八经的豪门!他爸手指缝里漏点都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叶凡?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赚了点快钱,指不定哪天就赔个精光!他那点家当,在陈少面前,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他边说边用筷子点了点桌面,强调着自己的观点。
顾玉娟像是被儿子的话点醒了,立刻打起精神附和,语气热切地转向柳茹烟:“茹烟啊,你听听!这才是明白人!陈少这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关键人家还真心实意地喜欢你!那叶凡算什么?就算他现在兜里有几个钱,能跟陈少比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茹烟依旧低着头,小口吃着饭,没吭声,她对陈光磊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王景胜和王天成的话,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陈光磊的父亲是身价几十亿的投资大佬,陈光磊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奋斗几辈子都够不到的终点线上,叶凡呢?靠着期货市场一次冒险的押注暴富,可期货是什么地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谁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爆仓跳楼的新闻主角?
“茹烟,” 王景胜眯着眼,探究地盯着她,“你跟陈少……最近处得怎么样?” 那眼神,像在审问犯人。
柳茹烟眼皮都没抬,闷声道:“就那样。”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一般”。
“什么叫‘就那样’?!” 王景胜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陈少这种条件的,喜欢你,那是你的造化!你得主动点,热情点!把人抓住了!别整天不冷不热的,把人晾那儿!”
王天成也急忙帮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啊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陈少身边多少莺莺燕燕围着转?你要再端着,等他耐心耗尽了,转头找了别人,你哭都来不及!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顾玉娟更是倾身向前,语重心长,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茹烟,妈是过来人,得跟你交个底,陈少这种金龟婿,错过了真就一辈子遇不上了!人家要家世有家世,对你也有意思,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做他女朋友,顺顺当当把婚事定下来!真嫁进去了,你这辈子还用愁什么?想上班就去他爸公司挂个清闲高薪的职位,不想上班就天天逛逛街、做做美容、买买买,那日子多舒坦?你得抓紧啊,手快有手慢无!”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了豪门阔太的亲家母,坐拥豪宅豪车,挥金如土的日子。现在这别墅是不错,可开的车不过是辆四十来万的宝马,买个包还得掂量掂量,要是柳茹烟成了陈家的少奶奶……顾玉娟的心头一片火热。
“知道了。” 柳茹烟敷衍地应了一句,声音里透着疲惫。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 顾玉娟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要是真知道,这会儿就该跟陈少在外面约会,而不是坐在这儿听我们唠叨!你早该是他女朋友了!”
柳茹烟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母亲,眉头微蹙:“妈,我才认识陈光磊几天?就算处对象,也得先了解了解吧?哪有认识几天就答应做人家女朋友的?”
“了解?” 顾玉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高,“他那种条件还需要了解什么?钱就是最大的保障!人品能差到哪儿去?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教养能差?”
“有钱就代表人品好、性格合?” 柳茹烟忍不住反驳。
“怎么不合?” 顾玉娟寸步不让,“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主动点,热情点,哪有不合的理儿?听妈的,你得抓紧!别到时候人家心冷了,你后悔药都没地儿买去!”
“我吃饱了。” 柳茹烟彻底没了胃口,把碗筷一推,起身就往自己房间走,背影透着明显的抗拒。
“你……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顾玉娟气得直拍桌子,可柳茹烟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
周一,银行门口。
周一早上,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崭新的玛莎拉蒂总裁车头上,泛着冷冽的光泽。叶凡稳稳地把车停在银行门口的临时车位。
“到了。” 他侧头对副驾上的柳茹菲说,顺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柳茹菲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高跟鞋清脆地落在人行道上,回头对他笑了笑,“走了。”
叶凡点点头,看着她步履轻快地走进银行气派的玻璃大门,才重新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驶向自己公司的方向。
当他将车驶入公司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刚推开车门下来,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哟,叶凡?买车了?” 一个相熟的男同事刚好停好他的小电车,凑过来,惊讶地打量着线条流畅的玛莎拉蒂。
“嗯,刚提的。” 叶凡笑了笑,锁好车。
“卧槽!玛莎拉蒂总裁?!” 另一个路过的同事眼尖,认出了车标,惊呼声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响亮,这声惊呼像按下了开关,原本行色匆匆赶电梯的同事们纷纷停下脚步,围了过来。
“可以啊叶凡!深藏不露啊!”
“这……这得几百万吧?你小子最近发财了?”
“以前问你买不买车,你还说挤地铁挺好,好家伙,直接憋个大的!”
“我们还在纠结是买飞度还是卡罗拉,你倒好,一步到位提总裁?”
“老实交代,是不是富二代体验生活来了?”
“肯定是啊!以前装得跟个普通社畜似的,这演技不去演戏可惜了!”
“叶凡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要低调就低调到底啊,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们小心脏受不了!”
“就是,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太刺激了!”
“哥,求抱大腿啊!家里还缺司机不?”
人越围越多,七嘴八舌,惊叹、调侃、羡慕、好奇的目光交织着落在叶凡和他那辆崭新的豪车上。
叶凡靠在车门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带着点陌生探究神情的脸。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任由那些议论声包围着自己,他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东西,从今天开始,确实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