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前脚刚走,珠帘复又轻响。
顾秀云领着陈田儿,带着一股刻意张扬的脂粉香气闯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
“哎呀呀,二姐姐!可吓坏妹妹了!”顾秀云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齁,人却远远停在屏风处,仿佛怕沾了晦气,
“听说姐姐病得厉害,连宴席都去不成了?
啧啧啧,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呐!”
她尾音拖得老长,眼神像淬毒的针,在榻上“病弱”的顾寒知脸上刮来刮去。
“可不是嘛,”陈田儿怯生生附和,手里捧着个小包袱,眼神却忍不住往床头小几上那盏老夫人刚赏的血燕和那匣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老山参上瞟,
“听闻妹妹身子不适,我……我和三妹妹都担心坏了,特地过来瞧瞧。”
顾寒知眼皮都没抬,只从锦被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尖微颤,气若游丝:“有劳……三妹妹和田姐姐挂心……”
她微微侧头,露出更显病态的侧颜和颈项,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顾秀云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儿,心头嫉火更盛,往前蹭了半步,阴阳怪气地笑:
“哎呦,二姐姐快别说话了,瞧你这气若游丝的,可别真累着了!
说来也奇,前几日姐姐管家理事,那可是雷厉风行,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呢!
祖母还夸你是‘可造之才’!怎地一到大日子要露脸了,就……‘恰好’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了呢?”
“恰好”二字咬得极重,就差把“装病”刻脑门上。
她故意把“恰好”二字咬得极重,眼神挑衅地看着顾寒知,就差把“装病”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顾寒知心中冷笑,面上却只蹙了蹙眉,长睫轻颤,一滴“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她没理顾秀云的明嘲暗讽,反而“虚弱”地看向陈田儿,声音带着委屈的依赖:“田姐姐……我口好干……想喝口茶……”
这无视,比直接骂回去更让顾秀云窝火!
陈田儿被点名,愣了一下想上前,却被顾秀云一把扯住。
“倒什么茶!”顾秀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无视的恼怒和恶毒,
“二姐姐这病来得蹊跷!别是元宵落水那次,在水里泡久了,落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根吧?
痨病?还是什么妇人病?
不然怎么平日里不见动静,偏要撑场面的时候就‘不行’了?
该不会是怕人多眼杂,被人瞧出端倪,丢了顾家的脸面吧?!”
这话刻毒至极,不仅是诅咒,暗指顾寒知身体不洁,更是直指李姨娘被掳之事!
喜儿和沁月脸色骤变。
寝卧内空气降至冰点。
顾寒知原本“虚弱”闭着的眼,倏然睁开!
眼神清亮锐利如刀锋,哪还有半分病气?
直刺顾秀云,带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怜悯?
顾秀云被她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半步。
顾寒知没立刻反驳,只是慢悠悠地、极其“费劲”地撑起身子,锦被滑落。
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擦掉脸上泪痕,目光淡淡扫过那血燕和老山参。
“三妹妹这张嘴,”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力十足,“还是这么……活泼。”
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钉在顾秀云脸上:
“祖母刚送来的血燕和老参,还热乎着呢。
三妹妹要是有空在这儿编排姐姐的病根,不如去问问祖母,她老人家觉得我这病……是装的呢?
还是……”她故意停顿,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顾秀云,
“……被某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晦气’给冲撞的呢?”
顾秀云脸色唰地白了!
顾寒知搬出老夫人和那些价值连城的补品,等于直接打脸——你说我装病、有病根,那祖母送这些是瞎了眼?
还是你顾秀云比祖母还懂?
顾寒知继续慢悠悠补刀,语气“恍然大悟”:“哦,对了。方才刘老大夫诊脉,说我这是心气郁结,最忌吵闹烦忧。
大哥哥听了,心疼得紧,说让我务必静养,任何人……都莫要来扰我清静。”
她抬眼,目光平静掠过顾秀云煞白的脸和陈田儿惊疑的神情:“三妹妹和田姐姐这‘深情厚谊’,姐姐我心领了。
只是我这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
喜儿,替我送送两位妹妹。
哦,对了,门口那盆艾草,记得给三妹妹身上熏熏,去去……晦气。”
“你——!”顾秀云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顾寒知的手直颤,那句“你咒我”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不敢真说出来。
顾寒知搬出顾云舟,那“莫要来扰我清静”简直像把无形的枷锁!
陈田儿一看这阵仗,哪里还敢多待?
慌忙把手里那个小荷包塞给喜儿,声音都变了调:“二妹妹好好养病!
这是我……我绣的荷包,里面装着平安符,一点心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几乎是半推半拽地把气疯了的顾秀云拉了出去。
寝室内重归安静,只余窗外几声清脆鸟鸣。
顾寒知重新躺下,慢悠悠拿起那盏血燕,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嗯,甜度适中,口感丝滑,果然是好东西。
“姑娘……”沁月小声开口,眼底带着解气的笑意和一丝担忧,“三姑娘那张嘴,也太毒了。”
顾寒知咽下燕窝,懒洋洋道:“跳梁小丑罢了。
不用管她。
去,把田姐姐那个‘平安符’收起来吧,好歹也是份‘心意’。”
她特意加重了“心意”二字,眼中讥诮一闪而过。
陈田儿那点小心思,她门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