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并非金属的触感,而是一种浸透灵魂的、绝对的虚无与死寂。
意识从混沌的深渊中艰难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千疮百孔的道胎,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姬尘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星核熔炉又强行捞出,再被万载玄冰冻结的残渣。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汞,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星殒之瞳的本能率先苏醒,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丝缝隙。
视野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染血的毛玻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旷。
他正躺在一片光滑如镜、冰冷彻骨的银灰色金属地面上。地面并非平整,而是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冻结的皮肤,流淌着极其细微、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天然纹路,散发着微弱、恒定、却毫无生机的金属光泽。穹顶高远得无法估量,隐没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只有极远处几点微弱的、如同垂死星辰般闪烁的黯淡光点,勉强勾勒出这空间的轮廓——巨大、空旷、死寂得令人心慌。
空气稀薄得近乎真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灼烧着干裂的咽喉。稀薄的灵气中,混杂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星辰衰败气息、金属湮灭后的死寂,以及一种……被时间彻底磨平棱角的绝望感。
这里……就是星陨阁的核心中枢?
与预想中遍布精密符文、能量流转的恢弘殿堂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座被遗忘亿万年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金属坟墓。只有永恒的冰冷和死寂在无声流淌。
姬尘挣扎着想要坐起,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右臂传来撕裂般的胀痛,新生的骨骼肌肉在引辰碑碎片和残留星力的作用下微微发烫,流淌着银辉,但整条手臂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左臂和躯干更是如同散了架,星魂道胎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濒临破碎的警示。体表的星辉战骸甲并未消失,但光芒黯淡,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金属尘埃,多处甲片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和焦黑的灼痕,那是强行穿越扭曲通道和抵御湮灭余波留下的印记。
他艰难地偏过头,星殒之瞳扫过周围。
地面纹路延伸向视线的尽头,消失在深邃的黑暗里。一些巨大的、形状奇特的金属结构如同山脉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远处,轮廓模糊,散发着同样的死寂气息。没有控制台,没有光幕,没有能量节点,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金属和永恒的黑暗。
死地!比巨墙之外更加彻底的死地!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付出了道胎濒毁、右臂异变、引辰碑碎片几乎融化的代价,换来的却是这样一片毫无生机的绝境?那残魂的指引……难道是死前的呓语?是引诱他踏入另一个陷阱?
就在这时!
嗡……
怀中,那枚刺入空间节点、将他带来此地的星钥碎片,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脉动!
这脉动如同黑暗中的心跳,瞬间驱散了姬尘心中一部分绝望的冰寒!他强忍着剧痛,用还能动弹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枚古朴的星纹金属钥匙。
星钥碎片躺在他掌心,表面的星辰纹路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银白色光晕,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更奇异的是,它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正与脚下这片银灰色金属地面流淌的星辰轨迹纹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仿佛沉睡的巨兽感应到了开启自身的钥匙。
钥匙还在!共鸣仍在!这里并非全无反应!
希望之火重新点燃!
姬尘挣扎着,用左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动,试图寻找这共鸣的源头。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伤势,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星殒之瞳死死锁定掌心星钥的光芒变化,感知着共鸣的强弱方向。
嗡…嗡…
随着他艰难地向右侧挪动了大约十丈距离,掌心的星钥碎片光芒骤然明亮了一分,共鸣的脉动也清晰了许多!
方向没错!
姬尘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不顾道胎的哀鸣和身体的剧痛,咬紧牙关,朝着共鸣最强的方向,一步一挪地爬去。冰冷的金属地面摩擦着战甲和裸露的皮肤,留下淡淡的血痕。
距离在死寂中拉近。终于,当他爬过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靠近一座低矮的、如同巨大金属基座的方形平台边缘时——
嗡!!!
掌心的星钥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光芒强烈到几乎要刺痛星殒之瞳!一股强烈的吸力从平台中心传来!
姬尘抬头望去。
平台中心,并非预想中的控制台或接口。只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凹陷下去的圆形凹槽。凹槽的直径与星钥碎片完全吻合,内壁镌刻着密密麻麻、玄奥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微型星辰符文。这些符文此刻正被星钥碎片的光芒激活,散发出同源的、温和却深邃的银辉!
找到了!中枢的接口!
姬尘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左手颤抖着,将滚烫的星钥碎片,对准了平台中心的凹槽,狠狠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带着金属质感的契合声响起,在这死寂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星钥碎片完美地嵌入了凹槽之中!
嗡——!!!
以嵌入点为中心,无数道银白色的能量纹路如同苏醒的星河,瞬间沿着平台表面镌刻的星辰轨迹蔓延开来!光芒迅速点亮了整个平台,并沿着平台与地面连接的纹路,向着更远处、更广阔的黑暗空间飞速扩散!
整个死寂的金属空间,仿佛被注入了第一缕生机!无数隐藏在巨大金属结构深处的、早已黯淡的星辰符文,如同被星火点燃的干柴,一层层、一片片地亮起!银白色的光芒由近及远,如同燎原之火,迅速点亮了姬尘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穹顶之上,那些原本如同垂死星辰的黯淡光点,骤然爆发出璀璨的星辉!无数点星光交织、流淌,构成了一幅浩瀚、古老、深邃的星辰穹顶图景!巨大的、如同星系悬臂般的能量光带在穹顶缓缓流转,散发着磅礴而威严的气息!
脚下冰冷的金属地面,此刻也流淌着温润的银辉,地面那些天然的星辰轨迹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光流在其中奔腾不息!
宏伟!壮丽!沉寂了万古的星辰殿堂,在钥匙嵌入的刹那,轰然苏醒!
姬尘瘫坐在光芒流转的平台边缘,仰望着这如同神迹般的景象,心神剧震!这就是上古星辰道统的伟力吗?如此浩瀚,如此恢弘!那残魂的指引,竟然是真的!
然而,这震撼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嗡…嗡…嗡…
平台中心,那嵌入星钥的凹槽处,刚刚稳定下来的银辉光芒,突然开始剧烈地、不规律地闪烁起来!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
紧接着!
噗!噗!噗!
平台边缘几处刚刚亮起的星辰符文,如同接触不良般猛地熄灭!光芒蔓延的势头骤然停滞!远处,那些被点亮的巨大金属结构上的符文光芒也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整个正在复苏的中枢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发出了痛苦的痉挛!刚刚亮起的星辰穹顶图景剧烈扭曲,星系光带中断、溃散!奔腾的地面光流变得迟滞、紊乱!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九幽死气的、如同腐肉般的污秽衰败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中枢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从那些刚刚亮起的星辰符文的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这气息是如此强烈,如此突兀,瞬间冲散了星辰复苏的纯净与威严!将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紫黑色阴影!
“污……污染?!”姬尘瞳孔骤缩,瞬间想起了巨墙外那凝固的紫黑色怨念!星陨阁的核心中枢,竟然从内部被如此深重的九幽死气侵蚀了?!
嗡——!!!
平台中心的星钥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无尽恶毒与贪婪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顺着星钥碎片与姬尘左手接触的地方,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识海!
“吼——!!!”
这意念并非语言,而是无数混乱的、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碎片!是凝固在星辰道纹中的、属于九幽的恶毒诅咒!是星陨阁强者陨落时残留的不甘与怨毒!它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向姬尘的道胎!
“呃啊啊啊——!”姬尘发出凄厉的惨叫!刚刚遭受重创的星魂道胎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淡金色的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表面的裂痕疯狂蔓延、加深!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无数只贪婪的手撕扯、吞噬!
体表的星辉战骸甲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试图抵御这无形的意念侵蚀,但在如此本源的精神污染面前,显得杯水车薪!甲胄表面的星辰符文飞速黯淡、熄灭,甚至开始被染上丝丝缕缕的紫黑色!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股污秽意念的涌入,姬尘右臂中那融合了引辰碑碎片和星枢核心力量的部分,也产生了剧烈的反应!一股源于星枢核心深处、被污染同化的冰冷惰性,开始顺着右臂的星魂脉络,向着他的道胎和全身蔓延!仿佛要将他同化成这死寂中枢的一部分,变成一块冰冷的金属!
内(道胎精神污染)外(中枢惰性侵蚀)交困!真正的绝杀!
姬尘的意识在剧痛和污染的双重冲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时会倾覆沉没!他左手死死按在嵌入星钥的平台上,身体剧烈颤抖,口鼻溢出带着紫黑色气息的污血!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污秽深渊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那残破黯淡的族运星图,代表姬尘的星辰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这光芒强行驱散了一部分侵入识海的污秽意念!
同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沧桑感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极其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屏…蔽…中…枢…核…心…数…据…库…”
“…强…制…接…入…只…读…权…限…”
“…找…到…净…化…源…点…坐…标…”
“…切…断…祂…的…根…系…”
这意念…是北辰子?!他还活着?不!这感觉…更加古老…更加…虚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时空的长河中!
来不及细想!姬尘在族运星火和这突兀意念的帮助下,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星殒之瞳燃烧着冰冷的银焰,死死锁定平台中心嵌入星钥的凹槽!
屏蔽核心数据库!强制接入只读权限!
这意念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
姬尘用尽残存的意志,混合着刚刚被唤醒的一丝星魂之力,以及右臂中引辰碑碎片残留的空间道韵,化作一道无形的指令,顺着左手与星钥的连接,狠狠冲击向中枢的核心!
“屏蔽!接入——!!!”
嗡!!!
平台中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星钥碎片剧烈震颤!姬尘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强行拖拽,投入了一片由无数破碎、混乱、闪烁着紫黑色污秽光芒的数据洪流之中!
意识在光怪陆离的数据碎片中沉浮、切割!
他看到了断裂的星辰符文在哀鸣!
看到了被九幽死气侵蚀的星图在扭曲!
看到了巨大的能量管道中流淌着粘稠的紫黑色污血!
看到了无数星辰战舰在虚空中燃烧、解体!
看到了身穿星辰道袍的身影在绝望中化为光尘!
更看到了……在这一切混乱、毁灭、污秽的数据洪流深处,一个被重重紫黑色枷锁缠绕、散发着冰冷惰性核心的……巨大光团!那就是被污染的星陨阁核心数据库!
而在这污秽数据库的某个极其隐蔽的、尚未被完全侵蚀的角落,一道微弱的、纯净的银蓝色坐标信息,如同风中的烛火,顽强地闪烁着!坐标旁边,几个模糊的字符在数据流中沉浮:
【净化之源·星殒之墟】
找到了!净化源点的坐标!切断祂根系的关键!
就在姬尘的意识即将被污秽数据流彻底淹没、坐标信息即将隐没的瞬间!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意念波动,如同幽影般,顺着姬尘与星钥的连接,极其隐蔽地、贪婪地……探向了那个隐藏着【净化之源·星殒之墟】坐标的角落!
这意念……是北辰子?!他想要……窃取坐标?!
姬尘的意识在污秽洪流中猛地一震!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