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临近中午,寒风卷着胡同里的尘土打着旋儿。
贾张氏拎着刚从闫埠贵那儿讨要来的红纸对联,刚迈过自家门槛,那薄薄的红纸就被风刮得哗啦作响。
她低头一看,对联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再瞅瞅自家光秃秃、灰扑扑的门框,一股子烦躁直冲脑门。
“这倒霉催的!”她嘴里咕哝着,随手就把对联往堂屋的破桌子上一甩。
“贴个对子也这么费劲!”
往年这时候,傻柱那小子早屁颠屁颠地拿着熬好的浆糊过来了,三两下就给她贴得板板正正。
可今年……哼!贾张氏一想到傻柱抽了风不但不搭理自家了,还娶了娄晓娥,这让她心里就憋着一股邪火。
指望不上别人,只能自己动手。
可捣浆糊?那多麻烦!又是烧水又是搅和面糊糊,费柴火还费工夫。
她贾张氏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下力”的活儿?
眼珠一转,她猛地想起一大早就瞅见对门的易中海在自家门口贴对联。
对呀!贾张氏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和理所当然。
易中海家肯定有现成的!去要点儿不就完了?这点小事儿找易中海算什么?
想到这儿,贾张氏也顾不得歇口气,更顾不上那对联还躺在桌子上,拔腿就往外走。
她裹紧了那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迈着标志性的小碎步,风风火火地直奔易中海家。
她也不敲门,直接掀开易家门帘子。
易大妈正弯着腰,在一个大木盆里哗啦哗啦地搓洗着可能是准备过年的被单床罩。
盆边堆着不少待洗的衣物,水汽蒸腾在她冻得微红的脸上。
易中海则稳稳当当地坐在堂屋正中的四方桌旁,手里夹着一支“大前门”。
烟圈儿袅袅上升,他微眯着眼,似乎在盘算着过年还缺些什么。
或者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年节前的片刻安宁。
贾张氏可不管这些。
她像回自己家一样,连门框都没敲一下,径直就闯了进去,带进一股冷风和尘土味儿。
易中海被门口的动静惊动,抬眼一看是贾张氏,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了起来。
脸上堆起习惯性的、带着几分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恭敬的笑容:“哎哟,老嫂子!
您怎么得空过来了?快,快坐会儿!”他作势要去搬凳子。
贾张氏哪有心思坐?
她那双三角眼在易家堂屋里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易中海身上,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
随后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口气,仿佛易中海欠她似的,直接切入主题:“坐什么坐!
易中海,你早上贴对子剩下的浆糊还有吧?赶紧给我弄点儿!
我们家那门框还光着呢,等着贴呢!”那语气,不像是在讨要,倒像是在下达指令。
易中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
他原以为贾张氏是来串门或者有什么事,一听只是要浆糊,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大半。
这点小事,犯不着跟这老太太计较。
“浆糊?有,有!”易中海连连点头,语气依旧客气。
“厨房里还剩了小半碗,我这就给你拿去!”说罢,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转身快步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个粗瓷碗出来了。
碗里是半碗已经冷却凝固、表面结了一层薄皮、显得有些干巴发硬的白色浆糊块。
“喏,老嫂子,就是这个。
就是这会儿天冷,浆糊都凉了,有点干巴,不大好使了。”
易中海把碗递过去,好心提醒道:“你拿回去,搁锅里稍微蒸一会儿,热气一熏。
它就又软和了,跟新熬的一样好用。”
贾张氏“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她二话不说,劈手就接过那粗瓷碗,看都没看易中海一眼。
更别提说句“谢谢”或者“麻烦你了”,端着碗转身就走,那急匆匆的背影。
仿佛生怕易中海反悔把浆糊要回去似的。
易大妈一直埋着头在洗衣服,但耳朵可没闲着。
贾张氏那连珠炮似的要东西的语气,和拿了就走的利索劲儿,让她心里一阵阵的不舒坦。
她悄悄抬眼瞥了一下贾张氏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桌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易中海。
忍不住低下头,对着盆里的泡沫,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这算怎么回事儿?
真当咱家的东西都是她老贾家的不成?使唤人使唤得这么理直气壮……
老易也真是,怎么就这么惯着她……”
她不敢大声说,更不敢在易中海面前表露不满,只能把这点委屈和不解揉进哗哗的水声里。
贾张氏可不管易大妈怎么想。
她端着那半碗“宝贝”浆糊,脚下生风地跑回了家。
心里还颇为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这不就省事儿了么!
回到自家堂屋,她抓起那副红纸对联,又翻出一把豁了口的旧刷子,风风火火地走到大门口。
她哪里懂什么上联下联平仄对仗?
在她眼里,两张红纸,哪张长点短点都差不多!
她随手拿起一张,正是写着“八方财宝进家门”的那张,直接当成了上联。
胡乱地用刷子蘸着那半冷不热、黏糊糊的浆糊就往门框上刷。
刷子硬,浆糊粘稠不均匀,她动作又毛糙,刷上去的浆糊东一坨西一块。
她也不管,拿起那张红纸就往门框上按,按下去才发现没对正,又撕下来重贴。
反反复复几次,原本崭新的红纸被揉搓得起了毛边,皱皱巴巴。
贴上去后,更是歪歪扭扭,一边高一边低,“八方财宝进家门”几个字都挤得快变了形。
下联“一年季四行好运”和横批“家和万事兴”也贴得马马虎虎。
整副对联看起来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兵,蔫头耷脑地挂在贾家门上。
忙活出一身汗的贾张氏退后两步,叉着腰,仰头看着自己的“杰作”。
那皱巴巴、歪歪扭扭的对联,在她眼里却仿佛焕发着吉祥的光彩。
“嗯!这不就齐活了嘛!”
她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总比没有强!咱贾家这年味儿,不也糊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