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炖白菜的香气更浓了。
他重新系好围裙,走到灶台前,拿起锅铲,用力地翻炒起来,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刺耳的刮擦声。
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在这锅饭里。
外界的纷扰?易中海的十年?聋老太太的威胁?此刻都不如锅里这顿热乎午饭重要。
另一边,聋老太太在易大妈的小心搀扶下,一路心急火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治安所。
她那张布满皱纹、写满焦急和威严的老脸就
是通行证,门卫没敢多问,直接引着她们找到了张所长的办公室。
张所长显然已经预料到这位“老祖宗”会来,脸上堆满了为难和苦笑。
他亲自给老太太倒了杯水,请她坐下,语气放得极尽恭敬和委婉:
“哎哟,老太太,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大热天的,您看您……快歇歇,喝口水。”
他搓着手,在办公桌后坐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张所长!废话少说!”聋老太太哪有心思喝水,拐棍点着地。
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我就问你一句,易中海,判十年?!
凭什么?你们治安所是怎么办事的?!傻柱不是来给你们说明情况了吗?
他不是说你们答应考虑从轻处罚吗?!”
张所长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老太太,您消消气。
您先听我解释。
这事儿啊……唉,真不是我们治安所能一手遮天的了。
何雨柱同志是来反映了情况,态度也确实不错,这点我们记录在案了。”
这案件全程他都没参与,何雨柱昨天和孟队长说什么他都不知道。
这会只能顺着聋老太太的意思来了。
“我这不也向上级汇报了,争取宽大处理的因素也提了。
但是……但是易中海这个案子,它性质太恶劣了啊!”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重大机密:“这私自扣押未成年人的抚养费……这影响多坏
?民愤多大?多少人看着呢!主要是证据链非常完整。
人证物证俱在,易中海自己也承认了主要事实。
这量刑标准……十年,真不是我们治安所能左右的,是治安所与街道办依法判决的!”
“放屁!”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拐棍重重杵地:“什么私自扣押抚养费了!
中海那是……那是给傻柱兄妹保管一下而已!一时糊涂!忘记与傻柱说一声了。
你们就不能看在他年纪大,是厂里的老劳模,还有傻柱的面子上,通融通融?!”
“老太太,您这话……唉!”张所长一脸苦相,连连摆手。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啊!年纪、劳模身份……这些在量刑时肯定酌情考虑了。
不然判得更重都有可能!至于何雨柱的面子……”他苦笑更甚。
“他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国法啊!我们治安所能做的。
真的就是在他认罪态度、主动赔偿受害者这些环节上,尽量帮他争取减刑的空间。
比如,十年是顶格了,我们努努力,看能不能争取判个八、九年?
或者让他在里面表现好点,争取减刑假释?直接放了……
老太太,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没这个权限啊!这案子已经过了我们这一关,是板上钉钉的刑事判决了!”
聋老太太纵横四九城几十年,靠的就是辈分和一股子泼辣狠劲。
但在国家机器的明确法律条文和程序面前,她那些倚老卖老、撒泼打滚的手段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软硬兼施,拍桌子瞪眼,又拿出过去对张所长的一点“恩惠”、“把柄”来说事。
甚至带着哭腔哀求。
张所长始终是那副油盐不进、爱莫能助的为难样子,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他反复强调“法律”“程序”“权限”。
最终,在磨了近一个小时后,聋老太太耗尽了力气,嗓子也喊哑了,只剩下一脸的绝望和灰败。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地方,她这张老脸,不好使了。
“好……好你个张所长……行!你有你的难处!老婆子我不难为你了!”
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冰冷,带着最后的不甘和怨毒,“翠芬!我们走!”
易大妈连忙上前搀扶,两人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治安所大门。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但照在老太太佝偻的背上,却显得格外凄凉。
然而,聋老太太眼中那点倔强和算计的光芒并未完全熄灭。
她站在治安所门口,眯着浑浊的老眼望着远处,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治安所……哼,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管不了?好!”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翠芬!别丧气!
扶我起来!咱们去区委!我就不信了,这四九城,还没个能说理的地方了?
我老婆子这张脸,在区里,总还能找到几个老朋友说道说道!”
易大妈一听“区委”,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连忙用力搀稳老太太:
“哎!老太太,您慢点!咱这就去区委!您老一定有办法!”
两人再次相互扶持着,朝着更高一级的权力机构。
——区委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去。
老太太浑浊的眼底深处,燃烧着最后一搏的火焰。
她要去叩响那扇更厚重的大门,为了她认定的“自己人”易中海,做最后的挣扎。
聋老太太由易大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步子迈得又慢又沉,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气力。
许久之后,她们才终于穿过喧嚣的街市,踏进了那座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区委大院。
青灰色的院墙透着一股子肃穆。
让易大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手心沁出薄汗。
聋老太太却似闲庭信步,浑浊的老眼扫过熟悉的院落,径直走向最深处那间挂着“区首办公室”木牌的屋子。
那份熟稔,仿佛回自家后院。
门是虚掩的。
易大妈紧张地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请进”。
推门进去,午后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