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在十三娘身旁的七盏灯虚影,齐齐化作七道血色流光,汇集在一起,全交汇在十三娘手中的续魂灯上。
“以七世枉死之怨,尽作灯引。”十三娘嘴里念着,用指尖在虚空中画出敕令。
沸腾的血光突然凝固成血色琉璃,中央嵌着一截森白的指骨,骨节处缠绕着七道黑气,细看竟是七张扭曲的人脸。
这时,眼瞅着那红花儿似的帘子,又要被掀起来了。
彪哥定睛一瞧,水面上出现了一幅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只见那三百童尸,不知道啥时候又破浪而出。
一双双苍白小手,彼此勾连成圈。
每张青紫面孔,竟都诡异地浮现尸魁独有獠牙——难道那邪物竟将怨气,分魂于童尸!
看得彪哥是后背发凉,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心里直犯嘀咕:“我滴个姥姥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要是真蹦出三百个童尸尸魁,今儿个咱姐俩儿,怕是得在这儿栽个大跟头,折戟沉沙了!”
十三娘脸色也骤变,甩出七道张黄符,贴在骷髅抬轿人的额间。
黄符刚一贴上,便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光芒如细丝般渗入骷髅的头骨,使得那些骷髅的动作,瞬间迟缓了几分。
“镇魂钉起!”她指如疾风,连拔七枚青铜钉,每拔一枚便呕出口黑血。
随着镇魂钉的拔出,那红色轿帘又重新落下。
轿帘轰然垂落瞬间,童尸阵列如被无形丝线牵引,齐刷刷沉入浑浊河水。
再看那七个骷髅,也抬着轿子,重新走入滚滚黄河中,就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十三娘这会儿倚着残碑喘息,月光映出她脖颈蔓延的尸斑:\"怨气反噬比预想…咳…但灯成便可…\"
她边咳嗽,边将续魂灯递给了彪哥。
“你没事吧?”彪哥接住续魂灯,灯芯里七点幽蓝火焰,正啃噬着那截森白指骨,映得彪哥掌心血管泛青。
“没事了,我只是从它们身上,各自取了一节骨头,炼制这续魂灯,按说不会有啥大娄子了。”十三娘有气无力地轻轻说道,那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了,跟那白纸似的。
彪哥看着十三娘,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真没事?你这脸色看着吓人呐。这续魂灯炼制起来,咋还把你折腾成这样。”
十三娘微微摆了摆手,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格外虚弱:“真没啥,就是损耗了些元气。这续魂灯需用那邪祟的骨头炼制,过程中难免会受些反噬。不过现在灯已炼成,只要它不灭,那些邪祟便难以兴风作浪。”
话刚说完,她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彪哥见状,赶忙伸手扶住她,焦急道:“要不咱先找个地方歇着,好好调养调养。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了。”
十三娘缓了缓,轻轻摇头:“不行,这续魂灯虽成,但此地阴气仍重,保不准还有其他变故。你看那河底的龙闸,还没有完全关闭。”
彪哥顺着十三娘的手指看去,果然河面上还在咕嘟嘟的冒泡。
忽然,又听见十三娘一声妩媚又透着股子邪性劲儿的淫笑,等彪哥寻声而去,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十三娘的尖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彪爷,这会儿啊,咱这阴债可就互不相欠了哈,往后要是再找我帮忙,可得记着多带点儿好货来呀,可别净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原来她竟然回到了船上。
话刚说完,那船就跟那会隐身似的,“嗖”的一下,隐没在那涛涛河水的浓雾里头了,瞧都瞧不见了。
彪哥心中一紧,紧紧攥着那续魂灯,心里正犯合计,突然耳边又传来一阵幽幽的童谣:“七月七,祭河伯,铜牛哭,铁马倒……”
他摸出罗盘想辨方位,却发现指针正指向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
彪哥因武大魂魄在祖上老岭中被红毛怪拘禁,从而想起了续魂灯。
看来为了这个兄弟,他还得再去一次十三娘的当铺,换一盏续魂灯,好帮着武大来引魂续命了。
彪哥和金老黑一起从祖山上下来,那金老黑可遭了老罪了,伤势重得厉害,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的,根本就走不了多远的路。
两人一合计,得找个就近的地方,让金老黑好好养伤。
正好离祖山不远的地儿,就有一处在国内外那可是声名远扬、赫赫有名的旅游胜地——戴河古镇。
彪哥四处打听,寻觅到了一处高档疗养院。
疗养院里医疗设施齐全,环境也还算清幽,挺适合养伤的。
彪哥就把金老黑给安排进去了,想着让他能在这儿安心地疗伤,也不用操啥心。
好在经过医生一检查,金老黑的伤情虽说看着吓人,但其实也并非十分严重,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医生当时就说了,只要好好地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多休息休息,吃点儿有营养的,慢慢就能恢复如初了。
在金老黑养伤的这期间,彪哥也没闲着。
他先是调了一个靠谱的兄弟过来,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那兄弟一定要把金老黑照顾好了,吃喝拉撒啥的都得上心。
安排妥当之后,彪哥就回到了郑州,打算好好休整休整自己。
特别是他还找到了林掌故,两人凑到一块儿,下了大功夫,对着祖上老岭上的天眼洞展开了深入细致的调查。
而且,就从那之前发现的半粒丹丸入手,又是研究它的质地,又是琢磨它的来历,可折腾了好一通。
只可惜,费了这么大劲儿,到最后也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当立冬后的首场寒潮漫过渤海湾,戴河古镇褪去了游人织就的彩衣。
冰晶攀上百年钟楼的铸铁风向标,连渔家屋檐悬挂的牡蛎壳风铃,都凝滞成无声的琥珀——这座滨海小城正以青石巷为经脉,陷入某种古老生灵特有的冬眠。
冬眠中的古镇自有其秘语。
海风湿咸的气息卷着细雪,在空寂的牌坊间游走成半透明的绸带;未及收摊的虾酱作坊里,粗陶缸表面结着盐霜,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褪下的鳞甲。
最妙是正午时分,斜阳给每块青砖镀上金箔,石缝里沉睡的苔藓孢子,便蒸腾起翡翠色的雾霭。
康养者们裹着羊绒围巾缓步丈量时光,足音在覆霜麻石板上叩出清越回响。
十二月的戴河是枚被冰壳包裹的时光胶囊,浪涛声里沉睡着春汛将至的潮信。
那些凝在窗棂上的霜花,终将在某个黎明化作檐角垂落的星芒,滴答浸润着蛰伏的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