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悦来客栈的屋檐垂下道道水帘,将昏黄的烛火割裂成破碎的光斑。王承宗猛地将一叠密函拍在桌上,震得酒盏中的残酒溅出:“这些线索都指向江南织造局,赵威在那里一定藏着大阴谋!”
玄机子手中的拂尘顿了顿,白眉紧蹙:“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守卫森严。贸然深入,怕是羊入虎口。西北荒漠近日异动频繁,据我夜观星象,那里才是关键。”
蜷缩在太师椅上的杨洪一攥紧了手腕上的银铃铛,稚嫩的脸庞在明暗交错间忽明忽暗。自瘴气林一战后,师徒三人虽携手破局,却在追查方向上渐生嫌隙。此刻两人针锋相对的眼神,让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当时,他们截获了一封加密信件,字迹虽被火漆掩盖,却在王承宗的“五术”探查下显露出“江南云锦”四字。可就在当晚,玄机子的罗盘竟无故逆转,指针直指西北。两种截然不同的线索,像两把利刃,将原本紧密的团队割裂开来。
“师傅,您总说五术占卜讲究顺势而为,”王承宗脖颈青筋暴起,“如今线索确凿,为何非要舍近求远?”他腰间的长剑随着话音轻颤,映出玄机子愈发阴沉的面色。
“竖子!”玄机子拂尘重重扫过桌面,烛火猛地摇曳,“西北荒漠下埋藏着前朝兵符,若被朝廷抢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苍老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犹豫。杨洪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自认识玄机子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谈及机密时欲言又止。
雨声骤然急促,仿佛要将客栈吞噬。杨洪一突然站起身,银铃铛发出细碎声响:“我......我觉得王大哥说得对。”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我们在西北已耗费半月,除了流沙陷阱,一无所获。”
玄机子的白发在穿堂风中扬起,宛如寒霜。他深深看了杨洪一一眼,那目光里有失望,更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既如此,”他缓缓起身,拂尘卷起桌上的星象图,“明日一早,各走各路。”
当夜,杨洪一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窗外,王承宗的房间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纸张翻动声;另一边,玄机子的屋子却一片死寂,唯有断断续续的木鱼声穿透雨幕。
三更时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惊醒了杨洪一。他屏息凝神,透过门缝看见玄机子佝偻的身影正朝马厩走去,背上的包袱鼓鼓囊囊,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好奇心驱使下,杨洪一悄悄跟上,却见老道士从包袱里掏出个漆黑的匣子——那匣子四角镶嵌着白骨,盖子上刻满了与瘴气林机关如出一辙的符咒。
“这是......”杨洪一的惊呼卡在喉咙里。玄机子猛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在看清是他后迅速收敛。“过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招手示意杨洪一靠近。
匣子里躺着半卷残破的古籍,泛黄的纸页上画着骷髅与火焰交织的图案。“这是《邪命术残卷》,”玄机子的手指抚过书页,“赵威修炼的邪术,源头就在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孩子,你以为我为何坚持要去西北?因为那里镇压着邪术的根源,一旦被解开......”
杨洪一的后背渗出冷汗,耳畔却突然响起王承宗的话:“玄机子近来行事鬼鬼祟祟,你千万要小心。”两个最信任的人,此刻却在他心中撕扯出巨大的裂痕。
黎明破晓时,王承宗发现杨洪一蹲在客栈门口,双眼通红。“小洪一,跟我去江南。”他蹲下身子,试图握住孩子的手,却被杨洪一躲开。“我......我想再去西北看看。”杨洪一低头盯着泥泞的地面,银铃铛在晨风中发出空洞的声响。
王承宗的脸色瞬间苍白,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远处,玄机子牵着马缓缓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时,两人都没有回头。杨洪一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突然追了上去,却在岔路口停下脚步。左边是通往江南的官道,右边是通向西北的荒漠,细雨打湿了他的鬓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浑身是血的信使摔下马,手中紧紧攥着染血的信笺:“赵威......在江南设下天罗地网......”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王承宗猛地转身,与玄机子对视的瞬间,两人眼中皆是震惊。
杨洪一突然冲向信使,从他怀中掏出另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他的手不住颤抖:“调虎离山,西北危矣。”此刻,他终于明白赵威的阴谋——故意释放两条线索,引他们内部分裂,好趁机对真正的目标下手。
“我们都中计了!”王承宗怒吼一声,翻身上马。玄机子却突然拦住他:“来不及了。赵威算准我们会折返,必定在沿途设伏。”他的目光转向杨洪一,“只有让小洪一扮成弃子,假意投靠赵威,才能探明虚实。”
杨洪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望着两位亦师亦友的长辈,突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王承宗教他练剑,玄机子给他讲前朝旧事。如今,却要他深入虎穴,在信任与背叛的边缘游走。
“我去。”他握紧了拳头,银铃铛在掌心勒出红痕,“但你们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在城外的破庙等我。”细雨中,三人的身影在岔路口久久伫立,谁也不知道,这次分别,是破局的转机,还是更危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