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寒风裹挟着断壁残垣间的焦土,如泣如诉地掠过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池。三年前那场焚城大火,将素有“淮左名都”之称的扬州烧作人间炼狱,昔日的繁华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目疮痍。王承宗单膝跪在焦土上,掌心青筋暴起,将五雷钉深深楔入地面。这一刻,他仿佛要用这枚象征医道威严的法器,将厄运钉死在这片土地上。不远处,五术医馆新址处,八根刻满人体经络图的青石巨柱刺破阴霾,宛如撑起天地的医道脊梁,在荒芜中彰显着顽强的生命力。
“师父!快来!”地基深处突然传来杨洪一的惊呼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少年浑身沾满泥土,狼狈地从坑洞中爬出,手中紧紧捧着半截腐朽的檀木药柜。断裂的抽屉缝隙间,暗褐色的膏体正渗出诡异的幽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色泽。王承宗快步上前,瞳孔骤缩——那暗褐色膏体,赫然是明代太医院失传已久的“续命散”。此药以十二种蛊虫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而成,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其副作用惨烈至极,曾致使无数人沦为行尸走肉,故而被列为禁方。更令人心惊的是,药柜夹层里藏着的泛黄密信,落款赫然是当年参与围剿长生局的锦衣卫千户,这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更添了几分诡谲。
自这惊人的发现后,医馆的重建工程便陷入了诡异的困局。白日里,工匠们辛苦砌好的砖墙,一入夜便在无声无息中轰然倒塌;新运来的药石,每次开箱时都会化作齑粉。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日暴雨倾盆,杨洪一偶然发现地基渗出朱砂红的污水,这才惊觉当地豪绅与药商早已暗中勾结。他们在石材中混入剧毒朱砂,妄图以“血咒”之术破坏医馆风水,将五术医馆扼杀在重建的摇篮之中。王承宗得知此事后,连夜登坛观星,却见北斗第七星“摇光”黯淡如晦,对应方位的西北乱葬岗上空,黑雾凝结成巨大的五术符号,仿佛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带着满心的疑惑与不安,王承宗带领弟子们前往乱葬岗一探究竟。当挖到第三层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掀翻众人。三百具身着西洋锁子甲的尸骸层层堆叠,每具尸体胸口都钉着刻有五术卦象的桃木钉。更诡异的是,这些尸骸的内脏位置与中原人截然不同,心脏竟长在右侧,宛如来自异域的怪物。王承宗抚过尸骸手中紧握的青铜罗盘,上面交错刻着星象图与南洋巫教的符文,他突然想起此前东印度公司暗桩曾提及的“人体改造计划”。难道这些尸骸,就是那惨无人道计划的牺牲品?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历经重重磨难,新医馆终于落成。这一天,残破的扬州城仿佛重获生机,八方病患拄着拐杖、抬着担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走进医馆,众人无不惊叹于建筑中的玄妙玄机:檐角的飞禽雕塑并非装饰,实为精巧的通风口,穿堂风裹挟着药香,竟能循着八卦方位自动流入病房;地下暗渠蜿蜒如人体脉络,将药渣发酵成天然驱虫剂,既环保又实用。而杨洪一独创的“星蛊疗法”更是名震江南,他根据二十八宿运行时辰,让金蚕蛊沿着患者经络游走,曾让卧床五年的痨病鬼在三日内便恢复如初,堪称医道奇迹。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一名高热昏迷的西洋传教士被抬进医馆,打破了表面的祥和。传教士怀中掉落的《人体解剖图》,用精细的铜版画着肌肉骨骼,心脏、肺叶的位置与《黄帝内经》所述大相径庭。老药工们见状,气得拍案而起:“洋人这是要挖了祖宗的根基!”一时间,医馆内群情激愤,众人对这“离经叛道”的洋玩意充满了抵触。唯有王承宗盯着图纸上血管分支的走向,突然想起乱葬岗那些心脏长在右侧的西洋尸骸,心中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深夜,书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上投下斑驳的痕迹。王承宗将《洗冤录》的脏腑图与解剖图重叠,在昏黄的烛光下仔细比对,竟发现两者在骨骼结构上有着惊人的吻合。这一刻,他仿佛窥见了医道的全新境界,灵感如泉涌般袭来,挥毫疾书:“气脉如江河,血脉似溪流,中西之道,本出同源。”窗外,杨洪一正举着新制的黄铜显微镜,全神贯注地观察蛊虫。镜片下,蛊虫的消化系统纤毫毕现,其管道分布,竟与解剖图中的人体肠道如出一辙。师徒二人沉浸在发现的狂喜中,却不知危险正悄然逼近。
急促的马蹄声如骤雨般划破夜空,二十名蒙面人纵马撞开医馆大门,为首者手持刻着东印度公司徽标的火枪,枪口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交出解剖图和蛊虫样本!”火枪口喷出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味道令人窒息。混战瞬间爆发,杨洪一驱使金蚕蛊结成光盾,试图抵挡敌人的进攻,却见蒙面人撒出的药粉竟能克制蛊虫,金蚕蛊纷纷坠地,失去了战斗力。王承宗甩出五雷钉,却发现对方铠甲内暗藏吸铁石,五雷钉被牢牢吸附,无法发挥威力。
千钧一发之际,本应昏迷的传教士突然从病榻跃起,用流利的官话大喝:“住手!他们是来找我的!”月光下,传教士撕开衣襟,胸口赫然纹着与乱葬岗尸骸相同的五术符号。他喘息着道出惊人真相:二十年前,东印度公司与长生局余孽狼狈为奸,企图通过解剖人体,将西洋医学与武术融合成控制人心的秘术。那些葬在乱葬岗的,正是实验失败的“改造人”,而他自己,也曾是这邪恶计划的参与者之一,如今良心发现,才冒险逃离。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医馆后院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只见新建的药庐燃起冲天大火。火光中,当地豪绅狞笑着举起火把:“五术医馆若与洋人勾结,就是与扬州百姓为敌!”面对熊熊烈火,王承宗望着燃烧的经络石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突然抓起解剖图投入火中,众人惊愕间,他却掏出早已誊抄好的副本,沉声道:“真正的医道新生,不在纸上,而在人心。”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洒在医馆废墟上,给这片焦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杨洪一将显微镜赠给传教士:“用这个,去看看蛊虫眼里的世界。”王承宗则在焦土上重新刻下经络图,这次,他在气海穴旁添了个西洋钟表的图案,寓意着中西医道的融合。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混着医馆新生的药香,飘向渐渐苏醒的扬州城。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名蒙面人悄悄拾起火堆里未燃尽的图纸残片,上面“人体改造”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血光,仿佛在预示着,医道新生的道路上,仍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与未知的阴谋,在等待着五术医馆的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