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王家医馆的飞檐染成诡异的暗红色。吴三桂密使带来的檀木匣摆在案头,杨洪一揭开盒盖,一股混杂着麝香与硫磺的异香扑面而来。他捻起药包凑近油灯,粗粝的麻布上金线绣着\"行军散\"三个大字,在跳动的火苗下泛着妖异的光。
\"这味道不对。\"杨洪一皱眉,将药粉倒在白瓷碟上。深褐色的粉末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结晶,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翻开《千金方》,泛黄的纸页在指间沙沙作响,目光扫过\"行军散\"的配伍:细辛三分,巴豆霜一钱,干姜五分...可眼前这包药,细辛用量竟超出药典七倍,巴豆霜更是未经炒制直接入药,这哪是什么救急良药,分明是杀人的砒霜!
\"洪一,在忙什么?\"王神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杨洪一迅速合上典籍,却见老人目光如炬,早已瞥见碟中的药粉。\"吴三桂的人送来的?\"王神医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这味道...倒像是徐家的手笔。\"
杨洪一心中一震。徐家的\"断脉手\"余威犹在,此刻又牵扯上药毒之事?他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杨大夫!吴帅的先锋官服了药,突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案头的沙漏沙沙作响,杨洪一额角沁出冷汗。药粉遇水后凝结成蛛网状结晶的诡异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此刻如实禀报药有剧毒,怕是要被扣上\"延误军机\"的罪名。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药柜上的甘草与绿豆——这两味药虽不起眼,却是解毒良方。
\"按原方抓药,我自会处理。\"杨洪一的声音沉稳,指尖却微微发颤。他当着众人的面称量药材,看似按方配制,实则暗中加大了甘草的用量,又将绿豆磨成细粉混入其中。当药包交到密使手中时,瓷碟上的蛛网状结晶已悄然消失,只剩下普通的褐色药粉。
子夜,梆子声敲过三下。杨洪一正在灯下研究医典,窗棂突然传来轻响。他吹灭油灯,反手握住银针。\"是我。\"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杨洪一打开窗,只见方铁山一身黑衣,腰间的徐家弯刀泛着冷光。
\"那药是徐济安特制的'蚀骨散'。\"方铁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服用者百日之内筋骨尽断,化作一摊血水。\"他掏出一方染血的帕子,上面还沾着半块药渣,\"吴帅的先锋官已经没救了,现在整个军营都在找你。\"
杨洪一后背紧贴墙壁,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想起白天药粉遇水时的诡异结晶,想起王神医提到徐家时的警惕眼神,终于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可我在药里加了甘草和绿豆...\"他话音未落,方铁山已摇头打断:\"徐济安何等老谋深算,岂会不知解药?他定是算准了你会解毒,才故意留下破绽。\"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火把将夜幕照得如同白昼。杨洪一掀起窗帘一角,只见数十名士兵将医馆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之人正是吴三桂的副将,手中还提着先锋官的首级。\"杨洪一!你竟敢谋害朝廷命官,速速受死!\"副将的怒吼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王神医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白发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洪一,从密道走。\"老人的声音沉稳,手中却紧握着金针,\"我来拖住他们。\"杨洪一正要反驳,方铁山已拽着他冲向药柜后的暗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密道中潮湿阴冷,杨洪一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方铁山点燃火折子,照亮墙壁上斑驳的血手印:\"这密道直通城外,但徐济安早就在各个出口设了埋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到这些了吗?都是徐家的眼线。\"
突然,前方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杨洪一握紧银针,却见黑暗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是我。\"苍老的声音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竟是王神医。老人的衣襟染血,手中却抱着一个木箱:\"这是徐济安当年研制'蚀骨散'的手稿,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三人在一处废弃的破庙中暂避。杨洪一摊开手稿,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潦草,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原来如此...\"他的手指划过某段批注,\"徐济安用蜘蛛丝和蛇毒做引,怪不得药粉遇水会凝结成网状。但只要找到克制这两样毒物的药材...\"
话音未落,破庙外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方铁山踹开后窗,弯刀出鞘:\"我来断后!你们带着手稿快走!\"杨洪一正要拒绝,却被王神医一把拽住:\"听他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夜空中,乌云遮住了月光。杨洪一抱着木箱在山林中狂奔,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想起白天药粉折射的七彩光晕,想起先锋官惨死的模样,心中燃起熊熊怒火。这不仅是关乎个人生死的逃亡,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解毒之战——若不能破解\"蚀骨散\"的秘密,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之人会丧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杨洪一瘫倒在山脚下的溪边。木箱中,徐济安的手稿已被露水浸湿,但关键的配方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远处,追兵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徐济安正把玩着一枚刻有蛛网纹的玉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杨洪一,看你能逃到几时?\"
溪水潺潺,倒映着杨洪一疲惫却坚定的面容。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场药毒迷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