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朱明玥蹲在“同仁堂”药柜前,指尖拂过第三层隔板的暗纹。自昨夜杨洪一公布毒引藏于药铺底层后,她便领了西城九铺的清查令,此刻正用银簪撬动一块松动的木板。身旁小校举着羊角灯,灯光映得她鼻尖细汗发亮:“朱姑娘,这都撬坏三个药柜了,确定有机关?”
“徐济安那老匹夫说‘第三排药柜最底层’,”朱明玥头也不抬,银簪突然发出“咔哒”轻响,“但毒引若真是蚀骨蚁卵,没道理藏在干燥的陈皮底下——他是在混淆视听。”木板应声而落,露出后面一尺见方的暗格,格中没有虫蛹,只有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小校倒抽一口冷气:“是毒引?”
朱明玥解开油布,露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古籍。封皮上用朱砂写着“九针秘录”四字,边角磨损严重,显然被反复翻阅。她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绘着人体经络图,密密麻麻的红点旁注着“紫宫穴”“璇玑穴”等字样,却在寻常医书的穴位之外,多出数条诡异的黑色脉络。
“这是……《九针秘术》?”朱明玥瞳孔骤缩。她曾听师父说过,此乃失传百年的医道圣典,内载九种神针技法,既能活死人肉白骨,亦能杀人于无形。江湖传言,最后一位得此传承者,正是五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针仙”沈青岚。
小校凑过来看,却被图中黑色脉络吓得后退:“这黑线条是什么?看着怪瘆人的。”
朱明玥指尖划过一行蝇头小楷:“‘黑脉者,非医道,乃巫蛊之流,借针引气,可操控人心’。”她猛地想起徐济安临死前那双疯狂的眼睛,想起他操控蚀骨蚁引发瘟疫的手段,心中豁然开朗——难怪他能培育出如此邪门的毒引,原来早已得了《九针秘术》的真传!
“快!带回给杨大人!”朱明玥将古籍重新包好,起身时却发现油布底层还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是徐济安的亲笔,字迹狂草如癫:“沈师误我!九针本为济世,奈何世人皆醉……唯有以毒醒世,方见真章!”
杨洪一在宝船底舱接过古籍时,朝阳正刺破云层。他翻开《九针秘术》,越看脸色越沉。书中前半部分记载着精妙的针灸之术,如“灵龟八法”可通经络,“飞经走气”能活死肌;后半部分却尽是禁术,如“傀儡针”可控制他人心神,“蚀骨针”与徐济安的毒引异曲同工。
“原来如此……”杨洪一指着字条,对朱明玥说,“徐济安是针仙沈青岚的弟子,当年沈师发现他偷学禁术,逐出师门。他便怀恨在心,想用《九针秘术》颠覆医道,证明自己的‘以毒醒世’才是正途。”
朱明玥想起药铺里发现的蚀骨蚁卵,恨恨道:“他这哪里是醒世,分明是灭世!”
就在此时,王猛匆匆跑进舱内,脸上带着惊恐:“杨大人!不好了!城东‘回春堂’发现有人用‘傀儡针’控制药童!那些药童像失了魂一样,正在往药材里掺虫蛹!”
杨洪一猛地合上古籍:“徐济安的余党!”他看向手中的《九针秘术》,眼中闪过决断,“传令下去,召集京城所有医官,我要当众宣读此书!”
朱明玥大惊:“大人!这书中禁术歹毒无比,若流传出去……”
“正因如此,才要公之于众!”杨洪一打断她,“徐济安藏着禁术害人,我们就用医道正道破他!只要让所有医官都知道禁术的解法,他的余党就无处遁形!”他想起日志里郑玄医案的启示,以毒攻毒固然危险,但唯有公开秘密,才能破除迷局。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门前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医官药商。杨洪一站在台阶上,手中捧着《九针秘术》,朗声道:“诸位!此乃失传百年的《九针秘术》,内载医道圣法,亦有禁术邪门。今日我杨某人冒死公开,只为让天下医者知道:医术本无正邪,全在人心!”
他翻开书页,先是讲解“灵龟八法”的精妙,又演示“飞经走气”的针法。台下的老医官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拿出纸笔记录。当讲到“傀儡针”的解法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医突然惊呼:“原来如此!怪不得去年我诊治的那个痴傻童子,竟是中了‘心俞穴’的傀儡针!”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厉声喝道:“杨洪一!你竟敢公开禁术,不怕遭天谴吗?”话音未落,三名黑衣人突然从屋顶跃下,手中银针泛着幽蓝光芒,直刺杨洪一!
“保护大人!”朱明玥拔剑出鞘,剑光如练挡在杨洪一面前。王猛带人冲上,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杨洪一却不为所动,继续朗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徐济安的余党!他们想用禁术控制世人,而破解之法,就在此书之中!”
他翻开记载“蚀骨针”解法的一页,大声道:“蚀骨针伤在血络,需用‘金针渡穴’之法,刺‘血海’‘三阴交’二穴,引血化毒!”台下的医官们恍然大悟,纷纷议论起来。那三名黑衣人听到解法,动作顿时一滞,被王猛等人趁机拿下。
“把他们押入诏狱!”杨洪一挥手,转向台下众人,“此书我已命人抄录百份,将分发给各府医官。记住:医术是救人的刀,不是杀人的剑!”
阳光洒在《九针秘术》的纸页上,那些精妙的医道针法与歹毒的禁术形成鲜明对比。朱明玥看着台下医官们激动的脸庞,想起徐济安字条上的“沈师误我”,突然明白:真正的医道革新,不是藏私守秘,而是让光明照亮黑暗,让正道压倒邪术。
三日后,京城各药铺的毒瘾被尽数清除,徐济安的余党也相继落网。而《九针秘术》的公开,却在江湖医道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用“灵龟八法”治好了多年的顽疾,有人研究出“飞经走气”的改良针法,更有人成立“九针堂”,专门研究破解禁术之法。
杨洪一站在宝船甲板上,看着江面上往来的医船,手中把玩着一枚银针。朱明玥走来,递上一份邸报:“大人,南京太医院来信,说要用‘金针渡穴’之法,重开被禁的‘麻沸散’研究。”
杨洪一接过邸报,望向远处的京城城楼。那里曾笼罩在毒引的阴影下,如今却因一本医书的公开,迎来了医道的春天。他想起徐济安临死前的疯狂,想起《九针秘术》封皮上的朱砂字,忽然低声道:“朱姑娘,你说徐济安当年,是不是也想过做个好医生?”
朱明玥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吧。但他选错了路。”
江风吹过甲板,扬起杨洪一的衣摆。他将银针收入袖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九针秘术》的公开,不仅化解了京城的瘟疫危机,更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医道革新。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医道如江湖,永远有光明与黑暗的较量,而他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拿起救人的“针”,而不是杀人的“刺”。
远处的宝船底舱里,《九针秘术》的抄本静静躺在案几上,阳光透过舷窗,照亮了书页上的一行小字:“医道同源,善恶由心,九针济世,方为正途。”这或许,才是针仙沈青岚真正想传给后人的道理,也是徐济安到死都没明白的真相。而江湖医道,也因这本书的公开,走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希望的革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