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铅云低垂,秋雨裹着刺骨寒意如万千银针,斜斜扎在杨洪一单薄的青布长衫上。山道泥泞不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怀中泛黄的牛皮地图被指腹反复摩挲得发皱,边角“徐家秘藏”四字早已晕染开墨痕,在山风掀起的刹那,地图背面突然露出用朱砂绘制的卦象——那赫然是失传百年的“归藏易位”图。卦象中乾位倒转,坤位暗合北斗走势,与眼前断崖地形严丝合缝,杨洪一猛地刹住脚步,泥水溅上裤脚。
“原来藏得这般隐秘。”他喃喃自语,湿透的发梢不断往下滴水,顺着下颌滑进衣领。杨洪一伸手拂开岩壁上缠绕的藤蔓,石壁上若隐若现的北斗七星刻痕在雨幕中泛着暗红,与地图上的标记完全吻合。指尖刚触到第七颗星的凹陷处,地底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地面如波浪般起伏震颤,轰然裂开一道丈许宽的缝隙。潮湿的腐木气息裹挟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石阶尽头,幽微的烛光在雨雾中明明灭灭,宛如鬼火。
密道内湿气浓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杨洪一握紧腰间短刃,每走一步,头顶都有细碎的水珠“滴答”落下。转过第三个弯时,墙缝里突然滚出个骷髅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对着他,惨白的牙齿半张着,仿佛在无声嘶吼。杨洪一心脏猛地一跳,后退半步,短刃已经出鞘。待看清骷髅颈间的徐家纹银项圈,他才意识到这是徐家用来守护秘藏的机关,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更加警惕。
越往深处走,空气愈发凝重。密室深处,檀木匣在摇曳的烛火中泛着温润的幽光,表面雕刻的二十八星宿图随着光影流转,竟似在缓缓移动,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力量。杨洪一深吸一口气,掌心微微冒汗,颤抖着打开匣子。《相术手记》用油布层层包裹,触手带着诡异的温热,仿佛有生命一般。小心翼翼地揭开油布,扉页上“天命无常,唯人心可改”八字力透纸背,墨迹历经百年仍鲜艳如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与决绝。
然而,当他翻开第二卷,字迹却突然变得潦草扭曲,像是书写者在极度惊恐中留下的绝笔。“吾徐家先祖本为天地会义士,康熙三年秋,清廷以相术秘典为饵……”杨洪一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狰狞如恶鬼。原来徐家先祖并非相术世家传人,而是反清复明的死士,却被清廷用禁书《青乌天机录》收买,以“紫微斗数”推演天命,将本应属于反清势力的“帝王之气”,生生篡改成满清“天命所归”的佐证。
“好个偷天换日的手段!”杨洪一怒不可遏,重重捶在石桌上,震得烛台倾倒。火舌瞬间舔舐着手记边缘,他慌忙将书抢回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惊魂未定之际,在翻动间发现夹页里藏着半张泛黄的舆图。舆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细看竟是各地反清据点,而每个红点旁都画着古怪的卦象——正是徐家先祖用“望气术”将这些龙脉改造成泄运之地的铁证。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如银蛇般刺破雨幕,照亮密室角落的青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咔咔”的声响,最终停在正北方位,发出“咔嗒”轻响。杨洪一警惕地后退,只见墙面缓缓升起,露出暗格中的玉匣。匣内躺着块刻着“钦天监”字样的腰牌,还有一封未拆封的密信,落款赫然是康熙三年的礼部侍郎。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徐家与清廷之间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
“杨洪一,你果然来了。”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杨洪一头上。他猛然转身,却见徐府管家徐忠举着烛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阴鸷笑容,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笼罩整个密室。“家主算准了你会找到这里,可惜,你没机会活着把秘密带出去了。”
杨洪一握紧短刃,余光扫过密室内的机关,强作镇定:“徐忠,你可知徐家先祖做的是什么勾当?他们背叛的是千千万万抗清义士!”
“背叛?”徐忠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在相术师眼里,哪有什么忠奸?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当年先祖若不与清廷合作,徐家早就被灭门了。”他抬手一挥,密道入口的石门轰然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而你,也将成为守护秘密的祭品。”
话音未落,数十支毒箭从墙缝射出,破空声尖锐刺耳。杨洪一反应极快,就地翻滚,短刃舞出一片银光,将毒箭纷纷挡落。可箭雨刚停,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猩红的蜈蚣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他捏诀念咒,从怀中掏出符纸点燃,火焰化作护盾将毒虫逼退。
就在此时,杨洪一瞥见红影一闪,徐忠手中多出一面刻着八卦的铜镜。“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杨洪一大喝,符纸组成的火墙骤然暴涨,气势汹汹地朝着徐忠扑去。然而,徐忠手中铜镜光芒大盛,竟将火焰尽数反弹回来,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杨洪一躲避不及,衣袖瞬间被点燃。
千钧一发之际,杨洪一抓起《相术手记》挡在身前。奇迹般地,手记上的字迹发出金光,将攻击尽数化解。“这不可能!”徐忠瞪大双眼,铜镜哐当落地,满脸的不可置信,“手记明明被家主下了禁制……”
杨洪一趁机扑上前,短刃抵住他咽喉,眼中寒光闪烁:“徐济安以为烧了所有相术秘籍就能掩盖真相?他忘了,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那些纸上。”他扯下徐忠的衣襟将其绑住,又在密室内仔细搜查。终于,在青铜罗盘底部发现暗格,里面藏着本用蝇头小楷书写的《改运实录》,详细记录着徐家历代篡改龙脉的全过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揭露着这个家族百年的罪恶。
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杨洪一背着沉甸甸的证据爬出密室,山间晨雾弥漫。怀中的手记突然发烫,他翻开一看,空白的末页竟浮现出血字:“欲改天命者,先破己执。”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杨洪一握紧腰间短刃,目光坚定地朝着京城方向大步走去。他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不仅是徐家的秘密,更是能撼动朝廷根基的关键。这场相术与权谋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而他,早已做好了为正义和真相奋战到底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