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也凑上前,发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二哥想接新娘子,总得说些好听的。”她促狭地眨眨眼,“不光给我们听,更要给新娘子听。”
对于自家妹妹胳膊肘往外拐的作风,洛辞川有苦说不出。
洛辞笙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掠过站在云锦若身边的女子,轻咳一声:“二弟,这回我们可帮不上忙了。”
整理了下被扯得有些凌乱的喜袍,洛辞川朝里间扬声道:“不知夫人想听些什么?”
这一声“夫人”喊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人还没见到,夫人就先喊着了。”
屋内的沐盈听到这话,脸颊绯红。她轻咳一声,隔着帘子轻声道:“你且作首诗来,若能打动我,便放你进来。”
院中霎时安静下来。洛辞川沉吟片刻,清朗的嗓音在庭院中回荡:
“沐月披星寻玉真,盈眸一笑抵千金;
辞却琼楼三千座,川流只绕碧梧荫。”
众人听到这藏头诗,纷纷调笑,唯有沐盈眸中潋起水光,她忽然松开手中紧握的木牌,是一块半旧的梧桐木牌,上头稚拙地刻着“盈”字。
是十岁那年在书院,他将墨水泼在了她练字时垫纸的木砧,非但不道歉,反而还将她气哭了去。
再之后,也就是次日,她便在自己的书桌上瞧见了一块崭新的木砧,只是上面刻着的字属实丑陋。
再加上书院的一棵碧梧树莫名其妙被人砍了半截,她就更不敢拿出来了。
没听到回应,洛辞川故作镇定道:“夫人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府中书房的暗格里头还存着这些年写的情诗草稿,可留给夫人……慢慢品鉴。”
这下,就不止起哄了。
“辞川兄,深藏不露啊~”
“好你个洛辞川,竟然这般诡计多端!”
“原是早有预谋。”
在一片笑闹声中,新娘子终于出阁。
拜别时,除却沐老爷子和老夫人等人,一向洒脱的沐二爷罕见地红了眼眶,依依不舍的拍着女儿的手。
他转向洛辞川,声音微哑:“盈儿就交给你了,若有半点委屈……”
未尽的话语里满是父亲的威严。
洛辞川郑重长揖:“婿必当珍之重之,此生不负。”
沐祈背着她上了花轿,松手前,沐祈轻声说了句:“妹妹,要好好的。”
盖头下,沐盈早早湿了眼眶,重重的点头,应了一声。
“起轿——”
随着喜娘清亮的嗓音划破长空,花轿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缓缓抬起。漫天飞舞的红纸屑中,送亲队伍如游龙般蜿蜒前行。
沈璟泽穿过喧闹的人群,回到云锦若身侧。他修长的手指间垂落两个红绸锦囊,流苏轻轻摇曳。
“做什么?”云锦若抬眸问道。
“今日讨的喜钱。”他清冷的声线里含着在面对心上人时常见的温软,将锦囊放入她掌心,“交由姝儿收着。”
指尖相触的刹那,恍若回到了从前,每岁除夕,这人也是这样把压岁红包塞到自己手中,说着差不多的话。
只是中间到底是空了几年。
不知是喜乐太喧闹,还是心跳太剧烈,云锦若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来的突然又汹涌——
她竟迫切的想与他成婚。
一想到这两日过后,或许又要别离数月,她竟生出一种近乎霸道的念头——想要将他收为自己的所有物,想要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寸步不离。
沐家大夫人踩着满地红纸走来,含笑看了两人一眼。
“若儿。”
大夫人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云锦若微凉的指尖,将鎏金缠枝手炉轻轻塞进她手中。手炉上细细雕刻着并蒂莲纹,触手生温,“你二舅母她们都在前厅张罗,你外祖他们特意嘱咐我来看看。”
大夫人说话时,目光不由落在正低头为云锦若系披风的沈璟泽身上。
大夫人眼底笑意更深,眼尾漾起温柔的细纹,“待会到了洛府,看着点沐铭那几个皮猴儿,让他们别闹得太过。”
云锦若笑着应下,她却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管不住到时候自有人教训他们,如今天冷,你别跟着任由那群小子胡闹,照看好自己。”
“大舅母放心。”
到了洛府,拜堂的喜乐还未散尽,果不其然,沐家大夫人口中的那几个“皮猴”早已拼起了酒。
云轻杳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翡翠禁步在腰间叮咚作响:“皇姐!”
她扯了扯云锦若的衣袖,朝角落努嘴。
苏韵正独自坐在一处花窗下,浅云色的水裾铺展如莲。见云锦若走近,她扶着额角抬眸,眼底含着微醺的水光。
两人相视一笑,云锦若在她对面坐下,执壶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拿起酒杯与她对饮。
“长公主,四公主,清和县主。”
洛辞笙不知何时已立在案前,手中白玉杯映着烛火。他执礼时目光轻扫,在苏韵染霞的面颊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举杯时袖口暗纹浮动,“我敬三位一杯。”
苏韵指尖一顿,杯中的月亮便碎成了粼粼波光,她起身时裙裾如流水般漾开,不着痕迹地侧身,将云锦若隔在自己与洛辞笙之间。几人举杯共饮时,她垂眸盯着杯中残酒,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洛辞笙唇角笑意未减,饮尽杯中酒后从容告退,好似只是因瞧见了人便随意的过来敬杯酒。
云锦若转眸间,正见沈璟泽自一处缓步而来。她往前迎了两步,绣着金线的裙裾在地上扫过,“说过了?”
沈璟泽微微颔首,“他们顾忌着太子,倒也未太过分。”
反而是洛辞川那边东倒西歪的。
说着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后方略显醉态的苏韵身上。女子倚在云轻杳肩头,素来温婉灵动的仪态此刻多了几分慵懒与……失意。
“要回去?”他声音放轻了几分。
云锦若顺着他的视线回首,略一沉吟:“我和轻杳送韵姐姐回府。”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你若觉无趣,也早些回去歇息。”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便是无需他跟着了。不过看眼下这般情况,自己也的确不方便跟过去。
沈璟泽眸色微动,温顺地应了声好。
目送三人上了马车,直到那道影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