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瑞七年,原御史大夫暴毙。张甫在灵前哭得最悲切,转身却收下了太后赐的獬豸冠。
那夜暴雨如注。他在祠堂跪了整宿,看着“刚正不阿”的匾额被闪电一次次照亮。
昭瑞九年秋,他弹劾当朝丞相的奏章震动朝野。
他捧着罪证在殿前跪了整日,秋雨浸透官袍,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清正,也为他赢得了“铁面御史”的美名。
“此冠重若千钧,望尔永记初心。”
张甫茫然抬头,年轻的面孔,原来是当年前那个因直谏被杖毙的门生。
年轻人浑身是血,却还固执地重复着他的教导,“御史当为……君王耳目……无愧于心。”
那时,心中的苦果便在逐渐的发芽。
昭瑞十五年三月初六。
“大人!”记忆里的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太子……太子殿下薨了!”
他记得那日灵堂的白幡像索命的冤魂,记得自己如何声泪俱下。
曾有一人,天赐锦衣,朗月正冠,张驰之间,负山河气度。
万民俯首时,他眼中映着稻穗低垂的弧度;群臣争锋处,他袖里藏着社稷安稳的良方。那人志于九州,抚万民身,便是再端正之人立于其身前,也会自惭形秽。
这般人物,原该在青史中挥毫泼墨,却终究成了史册中最仓促的断章。
可即便终局仓皇,史官朱笔犹颤,百姓夜话尚温。
敢倾沧海水,来洗砚池尘。
他终于看清了——这些年所谓的宦海沉浮,不过是从清流到浊流的蜕变,从玉堂金马到泥犁地狱的堕落。
可是曾几何时,那句“天下清流”的勉励,也曾随着飘落的杏花瓣一起,深深烙进骨髓。
御史台早已不是君王耳目,似乎早已被那位少年丞相替代,又或者说,是他自己早早的放弃,被权欲腌渍成了腐鼠滋味。
“一念之差……”
他此一生,做了一件错事,却也只做了那一件……
便因此万劫不复。
更漏声碎,往事如烟。
“你来了。”
……
人群熙攘如潮,瞳孔中映着街市热闹流动的景象,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
“你就无话问我?”
云锦若收回目光,反问道:“我应该问你什么?”
扶珏无所谓道:“不问问我是否与云锦珣的死有关。”
云锦若云锦若眼尾微挑,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若是你长我几岁,自然要问。”
可是他们年龄相仿,多年前不过也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
扶珏轻笑,不知是为她的一针见血,还是如今涉及云锦珣仍旧清醒的头脑。
“是比某人岁数要小些。”
云锦若:……
她自然听明白了他意有所指的话语,不过此时却无暇细究,“今日逛也逛了,戏也看了,二位随意吧。”
黛青已然来到她身边,“清和县主那边说要被徐尚书烦死了。”
云锦若颔首,“去看看。”
主仆二人走远后,言尘想到方才那幕,突然轻笑道:“你们如今这般相处,倒叫我诧异。”
扶珏未语,望着那抹消失的身影,眼底暗潮涌动。
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分明是已经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