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大郎叉手低头行了一礼:“库县尉身上无伤,初判死因为突发疾病或中毒。”
他顿了顿,掀起眼皮瞅一眼坐在旁侧的温清宁,“若是疾病,还需剖验;若是中毒,还要问下温仵作库县尉死前症状。”
众人看向温清宁,后者起身回话:“库县尉来寻我时,确实闻到一股酒气。他说话时不仅有吞咽口水的动作,还有些大舌头,言语不清。”
温清宁锁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缓缓说道,“这个天气,库县尉一直在出汗,时不时抓挠脸和脖子,唇色发绀,面容痛苦。当时我还问他要不要寻个大夫,结果话才说完人就倒地身亡。”
“是乌头毒!”米大郎一拍大腿,反应过来身在何处,连忙缩了缩脖子,见沈钧行没有怪罪,悄悄松了口气,恭敬道,“侯爷,按照温仵作的说法,库县尉死因应该就是乌头毒。可是……”
“有什么问题?”沈钧行见状问道。
关崖说道:“禀侯爷,属下方才已经去过县廨库县尉的住处,从他屋中搜出来的乌头酒经验证无毒。”
米大郎连连点头:“我寻了火鸡验毒,那鸡被灌下乌头酒后除了有些醉,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侯爷,炮制好的乌头毒性会大大降低,由大夫配制的药酒一般无事。”温清宁补充道,“剧毒的是生乌头,只需少量便可致死。”
“对!”米大郎出声附和。
沈钧行手指轻敲书案,半晌后眸色一沉,肃声宣布:“剖验。”
“侯爷不可!这可是县尉!”
“头儿不行!”
关崖和王炳同时出声阻拦,他二人就是再不知事,也晓得剖验朝廷命官和普通百姓的区别。
沈钧行却没有任何动摇,出口的话不容置疑:“你可会剖验?”
米大郎一哆嗦:“没……没剖过。”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这么难得练手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他深吸一口气,砰地一声双膝跪地,两手举过头顶,“侯爷,小吏虽没剖验过,但求您给小吏这个剖验的机会。”
温清宁默默退回原位,放下想要请命剖验的双手。
沈钧行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沉声道:“米仵作,你来剖验,温仵作从旁协助。”
温清宁一脸惊讶的看了过去:“侯爷?”
沈钧行浅浅勾了勾唇角:“温公探案、验尸之术天下闻名,你得他亲自教导,可愿给后辈压压场?”
“愿意!”温清宁眼眸乍亮,从心里觉得武安侯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敛尸房内,邓翁听说要剖验,连忙叫人把库察抬到间壁小屋,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毁了自己的地盘。
好在温清宁和米大郎没意见,觉得去哪都行。躺着的库察也没意见,觉得躺哪都一样。
小屋内,温清宁身着仵作服站在米大郎身边,专注地望着躺在面前的库察。
米大郎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手衣,浑身紧绷。
沈钧行站在二人对面,面色沉静:“开始吧。”
房门外,怀抱一只大公鸡的王炳听到这话,下意识收紧手臂,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我宁可回战场。”
关崖看了眼还活着的大公鸡没有说话。
“剖尸术一般有四种,今日只取出腹中残留食物,只用尺直法即可。”说话间,温清宁手指隔空在库察身上比划了一下,“沿此线切开,手稳一些,他虽不会喊痛,但会影响后续归位缝合。”
米大郎被她这说法吓得后背发毛,屏住呼吸,咬紧牙根,心一横,锋利的刀尖落了上去。
软肉的触感通过冰冷的刀具传到大脑,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别怕,别犹豫,一刀很快的。”温清宁的声音在满是烛火的屋里响起,平淡冷静又说不出的诡异。
沈钧行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脑中不合时宜的升起一个念头:沈沐怀见过这样的温小娘子吗?
“将两侧皮肉外翻……继续下刀。”温清宁目不转睛的盯着刀尖,语调平稳。
米大郎将取出的食物残留放到旁边的盘子上,抬头看了眼温清宁,见后者没有反对,开始缝合尸体。
温清宁拿起工具开始检查盘子上的食物残留,将其中能够辨认出来的食物分拣到另一个空盘子上
“这是面?”王炳抱着大公鸡凑近,皱眉问道。
温清宁轻轻颔首,挑起一根比较完整的拇指长的给他看:“面条比较容易消化,但也需要一到三个时辰才能消化完。”
说着将那根面朝他伸了过去。
“啊!温仵作你!头儿,她……”王炳喊到一半,就见怀中的大公鸡一口啄了上去,紧跟着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几人见此,立即上前围观。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公鸡抽了两下,脖子一软没气了。
“死了?”王炳拨拉了两下,惊道,“死了!”
“你在做什么?”沈钧行目光从大公鸡身上扫过,停在温清宁身上。
烛光下,温清宁正用夹子夹着一粒黄色残渣仔细辨认:“这是什么?菜叶子?”
沈钧行凑近眯眼细看,许久后摇了摇头:“太小了,烛火烤眼,明日我将察镜带过来,放在眼前能将所见之物变大,看得更清楚些。”
温清宁一听登时来了兴趣,满眼期待:“好。”
话才出口猛地想起还未向沈钧行禀报下午查到的事情,指了指仍在戳着那只大公鸡的王炳说道,“侯爷,我二人有要事禀报。”
沈钧行看了看一脸菜色的米大郎,又瞧了眼精力旺盛的温清宁,轻扬眉梢:“米仵作辛苦,明日可休息一日再来上值。”
米大郎实在是撑不住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出言道谢,迈步离开。
三人出了敛尸房,刚回到书房门口,就看到去县廨的两个护城卫回来了。
“禀侯爷,那两个差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