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冯冲下意识问道。
问完看到探着脑袋看个不停的女子,“啧”了一声,“小娘子放肆了!”
温清宁不好意思地往后小小退了半步,一双眼睛却还是黏在铜人上,“我只在杂记上看过,头一回见到真的,实在好奇地紧,县尉莫怪。”
冯冲看了眼她裹在身上的大氅,咽下了训斥,转而对尤音吼道:“这些玩意到底是个啥?”
“回县尉,这就是我师兄弟二人的技艺。”
尤音说罢,吹响空管,旁边的任笙配合着捻拉绳子,十二枚铜人瞬间奏出乐音。
众人惊叹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乐音消失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
温清宁再次惊得低呼。
她努力克制蠢蠢欲动的一双手,只拿眼睛一遍一遍的摸着铜人。
“还真是卖艺的。”冯冲嘀咕了一句,瞥见凑上来看热闹的四人,重重地咳嗽两声,大声喝道,“到你们了!干什么的!”
尤音和任笙看到危机解除,连忙把家伙什收回箱子里。
温清宁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才扭头望向冯冲:“我是汝州中兴人氏,从长安归家过年,路遇大雪在这歇了一夜。县尉,小女会验尸,您外出捕凶,未带仵作,小女可暂充一时。”
她转向竽瑟吩咐,“将咱们的过所给县尉查验。”
竽瑟听命。
冯冲快速地瞅了两眼,又睃了温清宁一眼,皱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道:“会验尸?看给你能得。”
他唰的一下举起佩刀,刀刃在半空中打了个空响,“都给本官去堂屋待着,等着本官挨个审问。”
才一说完,便有差役执刀上前逼赶着众人往北面的堂屋走去。
温清宁四人才刚踏进屋子,便听到有人问道:“这是咋了!咋来这么多人?”
是昨日告假回家的厨子蔡刀。
想起他昨日放的狠话,温清宁立即停在门口往外看。
只见蔡刀手里提着一小篮子鸡蛋,满是欢喜的脸上透出对眼前景象的茫然。
“你又是谁!”冯冲看到又来一人,烦躁地抓了抓脖颈,拿刀指着人问道。
蔡刀两眼盯着刀尖,吓得吞了口口水,“小民是这儿的厨子,昨天和堂叔也就是这儿的掌柜告假回家,我娘子昨天夜里生孩子,生了整整一夜,落地一个大胖小子,我和我娘守了一夜。”
说话间抬了抬手里的小篮子,笑得露出一口大牙,“我来给堂叔赔罪,再请堂叔过去洗三,昨天是我混蛋,堂叔让我在这做活就是大恩,我咋能跟堂叔吵吵呢?”
他说到这里,侧身探头找了一圈,最后看向蔡延火:“过来把鸡蛋拿灶房去,回头跟你阿翁说一声。”
说完,不等蔡延火回答,又对里正说道,“族长和满山哥也在这呢?我还想着来这说完就去族里报喜。”
族里添丁是喜事,里正自然高兴,可想想死了的蔡掌柜,他又实在笑不出来,便只能肃着脸点点头:“当爹了往后就要稳重些,多挣钱养娃少惹事。就是你堂叔……唉,没了。”
“没……没了?”蔡刀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眶一红朝蔡满堂问道,“是不是你把堂叔弄死了?堂叔身体好好的,咋能一晚上就没了。”
他眨了眨眼,老大的汉子流下两滴泪,“上回你要娶张寡妇做小,堂叔不同意,你发狠说惹急了眼就打死那个老不死的。”
众人立时把头扭向蔡满堂。
“老子就说个气话!”蔡满堂咬牙切齿,“放狠话就算杀人的话,那你也没啥咒骂那个老不死的。每次发工钱他都少发你一点,你哪回没在背后骂,还说什么弄死他!”
满院子的人唰的一下又看向蔡刀。
“我……我……我就是说说!”蔡刀结结巴巴回嘴。
冯冲“啐”了一口,挥着刀不耐烦的打断:“娘的,没个好货……都给本官去堂屋待着,等本官查问。”
一句话,来报喜请人的蔡刀和死者的儿子都成了嫌犯。
里正看了眼满院子的差役,便让其他族人散去,只留下儿子满山跟在县尉冯冲身边听使唤。
冯冲每个屋拨了两个差役进去搜查,又留下看守堂屋的人,自己带着里正和满山去了灶房。
温清宁视线从神色各异的几人身上一一滑过,着重看了眼蔡刀和蔡满堂,又看向站在二人旁边的蔡延火,最后瞥向站在院子里没有进来的妇人,眸光微暗,心思百转。
竽瑟看到她垂眸发愣,忙不迭伸手把脉,低声问道:“不舒服?”
温清宁微微摇头:“就是有点饿,还有些渴。”
手指下脉象细软且无力,竽瑟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咱们包袱里还有些点心,让平安取来,配着热水用些,可好?”
温清宁颔首:“你们也吃些,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午饭也吃不上。”
竽瑟想起冯冲粗野不似官身的样子,低低的叹了一声,转而嘱咐平安去取点心,“不行就多给些孝敬钱,就当破财免灾,小娘子体弱经不得久饿。”
平安注意到温清宁发白的嘴唇,面露忧色,“发财,保护好她们,我快去快回。”
他一靠近门口,瞬间引得众人看了过去,见他掏钱贿赂差役只是为了回屋取些吃食,便又把头转了回来,纷纷与同伴低语。
“满堂、蔡刀过来,县尉寻你二人问话。”蔡满山站在门口点人。
被叫到的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往外走。
蔡延火紧随其后。
温清宁目光锁在那个说自己是凶手的少年身上,心底浮现一抹猜测。
竽瑟看了一圈,没找到壶,转而看向里屋,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提步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一杯水:“这杯子用壶里的热水冲烫了一遍。”
温清宁笑着接过:“竽瑟有心了。”
她捧着杯盏喝了一口,白水入口的瞬间,整张脸皱了起来。
“怎么了?”竽瑟心里一咯噔,急急问道。
温清宁闭着眼睛缓了缓,待口中的苦味轻了些,方才睁开眼,掏出方帕,借着掩唇的动作把咸到发苦的水吐在帕子上。
她朝竽瑟一边打着眼色,笑道:“喝的急,烫了舌头。”一边把装着水的杯盏递给发财,“拿稳了,我一会儿再喝。”
水是竽瑟倒的,她自然晓得这水虽热却不至于烫到人。
杯盏入手那一刻,发财就明白了温清宁的意思。他用两手包住杯子,不让里面的水倾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