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冲照他屁股重重来了一脚,瓮声瓮气地扔出两个字:“问话!”
温清宁将另外两封信递给陪在蔡延火身边的妇人,仅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嘱咐道:
“这一封是你和蔡延火的诉状,另外一封信你自己收好,倘若有一日想回长安,便拿着这信去到任何一家言胜金柜坊的分号,他们看过后自会安排人送你回长安。回去后,他们会将你送到书林,你可以在那落脚等我回去,若是不愿意,也可自行离去,一切选择皆在你。”
说完这些话,她后退几步拉开与妇人的距离,视线从毫无惧色的蔡延火脸上扫过,眉心微微蹙起,转而看向平安,开口吩咐:
“你随县尉走一趟,待你归来我们便继续赶路。发财,你去收拾东西,竽瑟你去借用里屋的小炉做些吃食。”
竽瑟见她神色如常,低低道了声“是”,转身回堂屋去搬小炉。
里正看看指挥差役搬尸体的冯冲,又看看被差役带着往外走的人,思来想去搓着手走向温清宁:
“小娘子,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别管满堂媳妇是怎么来的,但与满堂也做了将近两年的夫妻,你看这……”
闻言,温清宁灵光一闪,开口试探:“里正是怕我拆了别家夫妻吗?”
里正瞬间噤声,脚步后退,眼神戒备:“老朽只是想请小娘子帮着求求情,如果不愿意就算了。老朽还有事,就不在这打扰小娘子了。”
他扭头看向蔡满山,大声说道:“满山,你留下来看着些,我先去趟蔡刀家,他媳妇才生,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温清宁看着骂骂咧咧,拖着步子离去的里正,看了眼渐渐安静下来的院子,神色莫测的回了屋子。
发财看她面色凝重,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蔡家村可能还有拐卖来的女子。”温清宁回道。
发财沉默一瞬:“如果是村子里的话,只怕不好办。”
温清宁明白他的意思。
一般买妻的都是贫瘠之地、穷懒之家。越是这种地方,受重男轻女的观念影响,女子活下来并就长大的越少,加之早嫁换钱,是以就算是有强制婚配的律令在,这里也有许多人无妻可娶。
娶妻有时也是稳定的一种手段。
这种情况下若是强行插手,恐要生乱。
温清宁坐到只剩余温的暖炕上,心底涌起浓浓的无力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私盐、拐卖、灭门,总觉得有些联系,还有那个严仕林,我感觉他更像是专门找到这里来杀人,而不是凑巧。”
发财思忖后说道:“他可能有消息来源,有些事虽然难打听,但也不是不能打听到。”
温清宁若有所思,“听严仕林的话,他杀蔡掌柜只是因为他参与拐卖……你说,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像严仕林一样的人?”
“您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一个复仇团伙?”发财面色郑重。
“只是怀疑。”温清宁有些泄气,如果是在京城,有沈钧行在很多事情都会好办。
她虽有个郡君的身份,可诰命到底不是官身,这也是她不愿意向冯冲亮明身份的原因。
与其露了底牌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没有家族隐蔽的郡君,不如引得他去猜测,如此一来才不敢在这事上胡来。
“小娘子,您对冯县尉说的话可要书信给侯爷?”发财趁机问道。
“升官的话吗?”温清宁浅浅一笑,“我只告诉他长安有缺,可什么都没承诺。他若好好办案凭功升迁,那也是一桩好事。”
发财一愣,想起冯冲离开时干劲满满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三人收拾好行李,给马匹喂好草料,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平安归来。
耽误了些时间,四人蹬车赶路。
平安一边赶车,一边说起后续:“蔡延火判了六十鞭刑,母子俩被冯县尉安排到他自家去了。蔡掌柜那个儿子好像打死过一个娘子,和严仕林一道收押。那对假扮老夫妻的两人您猜是怎么回事?”
望着车外急速后退的雪景,温清宁言简意赅扔出两个字:“拐子。”
“哎呀,又被您猜对了!”平安一拍大腿,“他们还有一个同伙,偷了油坊家的小娘子,逃跑时被堵了个正着。”
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夸张,“听冯县尉说,少的那个同伙是被活活打死的。”
温清宁心中一动,挪坐到车门旁:“是油坊的人动的手?”
“不止,县里所有丢了女儿的人家全都涌了过去。”平安嘿嘿笑了起来,“这就是做坏事的结果,天都收。”
天收?
怕不是有预谋的“人收”。
温清宁的目光穿越高地起伏的雪白,望着远山,陷入沉思。
一堆人围堵三个拐子,放跑两人的目的是什么?
油坊一家被灭门是这两人的报复,亦或是算计中的一环?
严仕林和这些人有没有关系?
“平安,冯县尉可还说了别的?”
听她变了语气,平安下意识回了下头,仔细回忆着与冯冲的交谈,说道:
“冯县尉就是念叨了两句今年年底妖得慌,往年都是丢财物,今年反常的开始丢人。不过这伊川县真的小,就两条主街,整个县连两千户都没有,还丧心病狂的掳那些女子……”
温清宁耳朵里充斥着平安絮絮叨叨的话,突然出声:“到驿站给侯爷去封信,这般反常,还是派人去查一查的好,看看伊川县之事究竟只是个例,还是众多中的一个。”
“是。”
平安听得一叹,原以为离了长安能过个消停年,看来还是他天真了。
只希望这一次可别再是什么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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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远在长安的沈钧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武安侯还是发些善心的好,你这般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你打个喷嚏以示警告。”谢景俭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挪动步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嫌弃之意分外明显。
“王炳他们本就是我部下,现在回来做事亦是正理。至于喷嚏一说……”沈钧行算了算温清宁四人的脚程,一本正经地说道,“应是郡君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