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慌忙拒绝:“怎可让您做……”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沈钧行直接从他带来的行囊中翻了一双手衣带上,径直走到尸骸旁边蹲下查看:“是从头……算了,没有头,还是从蛇头开始勘验?”
知道他心意已决,老吴只得告了声罪后出声指点:“方才已经做过整体勘验,现在需要将这蟒解下……对了,侯爷先含一粒避秽丸。”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瓶药奉上。
避秽丸带有芳香,验尸时含在口中,不仅可以抵御腐臭,还可以防止阴气入体。
丸药入口便立刻生香,腥冷的味道当即淡了一些。
妙音婢好像没有用过此物……
将脑中想法压下,沈钧行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蟒蛇上。
他目测了一下蟒蛇的大小,转而命人去寻两架板车过来,接着对老吴说道:“你去另一端。”说罢,伸手摸上蛇头。
老吴松了口气的同时,心生感激。
沈钧行碰到蛇头的瞬间,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按下两下,软绵绵的触感让他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蟒死了有些时候,但又未被冻僵,可见并未在此地放置太久。”
蟒蛇死后,蛇身会经历一个从柔软灵活到僵硬,再到软绵绵的过程。前者时间很短,大约一到两个时辰,后者则需要几个时辰甚者几天的时间。
“这里可是案发之地?”
听到他的问题,老吴一边动作轻轻的解下缠在尸体腿上的蛇尾,一边说道:“从现场血迹来看,应该是。从尸骸僵硬来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也就是临近宵禁结束的时间,这个时候坊内巡逻应该是由坊正安排。
沈钧行正想着,忽然听到辘辘转动的车轮声。
侧首望去,便见两名差役正要移开一座行鄣以供板车靠近。
“将车留在园路上,来一个人托着蟒身。”
话音刚落,听令而来的年轻差役看到现场的一瞬间,“哕”了一声掉头就跑,紧接着响起熟悉的呕吐声。
“侯爷,可否让小人上前?”李立身壮着胆子上前,瞥见亭中景象脸色一白,强撑着说道,“小人在采掇客栈见过一回。”
沈钧行颔首:“注意脚下,避开血迹。”
“是!”
一番折腾,从无头尸身上解下来的蟒被直接抬到板车上。
这蟒长近一丈,粗细似人腿,重有一钧。
此蟒虽然不大,但对于长安城来说已经是异物,如果是野生之物,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想到这里,沈钧行吩咐了一句:“你安排人去查一下这蟒,着重查一下喜好异兽的人家,再去各市问问,可有弄蛇人入市卖艺。”
李立身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试探着提醒道:“小人听说有些人会养蛇做药,这些地方要不要也查一下?”
沈钧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有哪些地方你想到了就只管带人去查,只一点,不得扰民,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报。”
李立身心中升起的喜意盖过了恐惧,眼前之人果然和韩记供说的一样,只要用心做事便会被上官看在眼中。
他和大哥李立功受大嫂杨氏牵连丢了差事,被父母怨怪迁怒,被逼得不得不带着妻儿出来单过,却没想到因祸得福进了京兆府廨当差。
李立身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朗声应下:“小人明白。”
蟒蛇盖着一层布被送回京兆府廨,沈钧行在仵作老吴的指挥下帮着勘验尸骸。
他凑近了尸体嗅闻,腥冷的味道中似乎隐藏着淡淡的甜香。
这香味太淡,淡到沈钧行无法确定这甜香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有没有可闻到什么香味?”
老吴用力的嗅了嗅,血腥味伴着蛇腥味一股脑涌进鼻子里,“哕——”
他干呕的一声,一脸痛苦的问道:“没有,侯爷说的可是这避秽丸的味道?”
沈钧行仔细嗅闻,对比后摇了摇头,语带迟疑:“是香中带甜的味道……好像也不是甜。”说话间再次细闻,片刻后皱眉说道,“闻不到了,先验尸吧。”
老吴忙不迭点头,心道:快点验完回去,在这儿浑身难受。
……
小半个时辰后,无头男尸被送上另一辆板车,盖上白布往府廨送去。
“行鄣不撤,命人连夜把守。”沈钧行一边走,一边吩咐差役,“派人去散骑常侍府,让他们到府廨认尸,再寻人告知相王一声。”
正说着,远远跑来一人,是相王府令竹和中。
“侯爷,是又出事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语速又急又快,“下官去过府廨才得知您带人来了这儿,这……这回死的是谁?”
后面一句,他问得小心又谨慎。
沈钧行没有立刻回他,鼻尖微微耸动,眸光一暗,让差役退下,若有所思地望着竹和中,几息后沉声说道:“可能是左归朋。”
“嘶——”竹和中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惊变,双手一拍,“要出大事啊!”
说完看到沈钧行面露不解,忙引着人去旁侧小声说话。
“侯爷有所不知,小貂早年子嗣艰难,中年方得一子,长子出生后才又得二子,但皆为孽子,所以对这唯一的嫡子格外疼宠。”
沈钧行听得咂舌,抬手打断:“左之庭不在此处,府令可以说得直白些,不需要别称。”
时人喜好用他名代称官称,文臣更是讲究,沈钧行常常被这些称呼弄得头大。
竹和中讪讪地道了声“是”,继续说道:“左常侍失了嫡子,只怕会与侯爷为难。”
“无事,与本侯为难的人多了,边疆战场埋了一片,朝堂上也有不少,他如果想对本侯做什么,只能论资排辈的等着。”
沈钧行一句话成功给竹和中噎没了声音。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又听沈钧行说道,“府令既然来此,正好有一事让你帮忙。”
“侯爷只管吩咐。”竹和中赶紧行礼。
“带几个人去传沈沐怀到府廨问话,他与这桩命案有关。”沈钧行朝行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本侯再勘验一番便回去。”
竹和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语气飘忽:“是安陆侯府的大公子吗?”
“对,亲缘上算是本侯的侄子。”沈钧行回了一句,转身朝等在行鄣外的韩君正走去。
竹和中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他应该在府廨等着的,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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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命案暂时与远归的四人无关,平安和发财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温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