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县连续发生两起无头命案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也因无头案风波不断。
施子春和左归朋死状恐怖,二人头颅至今下落不明,长安顿时谣言四起,传言二人是被女鬼精怪索命,而这女鬼精怪不是旁人,正是因他二人而死的女子怨气所化,专杀薄情寡性的男子,一时间人心惶惶,直叹长安不安。
夜深人静,武安侯府前院书房内,沈钧行正坐在书案后看信。
信是从伊川由驿夫送来,是温清宁所书,信上提起客舍命案,也提到伊川县女子丢失一事。
陈无讳看到他捏着信看个没完,做了个鬼脸嘲笑道:“就这么几张薄纸,你那眼里冒火的也不怕看得烧着了。既然这么舍不得,干什么还要放人离开。”
沈钧行抬头,看到他将脚翘到自己书案上,拿镇纸轻轻敲了一下:“今夜不回宫来我这儿做什么?”
“本王唯一的表弟被人参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来自然要来安慰一番。”陈无讳收回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那帮干吃饭不干活的老家伙,还说什么让你专心查案,把护城卫的差事交给别人,真是活腻歪了。
“还有左之庭和施信昌,还能有脸告你的状?怎么别人家儿子没死,偏他俩的死了?真以为没人知道那俩货是个什么玩意啊!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让那些什么女鬼妖怪干脆把他俩一并收了算了,做事就应该从源头切断……”
他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沈钧行也不打断,直到他说完才开口问道:“不顺?”
陈无讳脸色倏地一僵,沉默良久,苦笑道:“看到他们就想动手,我虽然不知道仇人具体是谁,但也不外乎那几个人,亦或许全部都是。”
沈钧行知道他说的是那几位王爷,沉声道:“总有查清楚的时候。”
陈无讳见他又翻出施子春和左归朋的案卷看了起来,伸手敲了敲书案:
“施信昌和左之庭联合向圣人跪求另换他人查案,今日已经在宫外跪了一天,说不定明天换人的旨意就到,你还看这些干什么?有时间去干正经事。
“前面你让都料匠作的侯府图样呢?我瞧瞧,开春后该修的地方修,该重建的地方就重建,动作快些,明年年底就能喝上你的喜酒,后年抱上你家娃。”
一面说着一面去旁边的案头缸翻出一轴画,将画铺开时不小心碰到放在桌角的一小摞书,紧接着响起一阵书册落地的声音。
沈钧行被他吵得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案卷,眉宇间露出浅浅的无奈:“阿兄不用在这儿盯着我,他回来就回来,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说法理,便是圣人也不允许我对生父做些什么。”
安陆侯府要为双胎办酒宴,又临近年关阖家团圆之际,圣人不仅允了安陆侯沈檀归家一事,还差人递话让沈钧行回家过年。
不是圣旨,也不是口谕,而是派了与沈钧行更熟悉的内侍冯腾上门坐坐,说说话,说些先贤往事赞扬先人的德行与孝义。
“此举看似是让我与安陆侯府和好,但其实是在探你的态度,阿兄是孙,但他们也是子,有旧事横亘在前,他要保证你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沈钧行看到陈无讳蹲在地上不动弹便也随他,继续说道,“沈檀想用孝道、纲常压我,那我就如他所愿搬回安陆侯府,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爵位落不到沈沐怀的头上只希望他不要后悔才是。”
陈无讳把掉落在地的书册放回原处,只留一本连翻痕都没有的新书在手中:
“我知道你想得明白,只是怕你憋屈。”
憋屈指的是安陆侯沈檀对沈钧行和沈沐怀的态度。
沈檀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拦下京兆府对沈沐怀的问讯,白日相王府令竹和中上门问话都被挡了回来。
“没什么憋屈,查案而已,明日我亲自上门就是。”沈钧行神色平静地定下第二日的行程。
陈无讳见他当真不放在心上,便说起别的:“我这阵子在书林认识了不少人,也搜集了一些百姓对现有律令的看法,趁着年节再跑几家,若是顺利,年后开朝便提整理、注解律令一事。”
沈钧行闻言,神色微缓:“着书虽然枯燥,但却最易得名,此事如果能成,利在万民。”
陈无讳哑然失笑:“你这样子不像个武将,倒像是个亲民官,如果温公在世,说不定会收你为徒。只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表情古怪的指着手上的书问道,“你如果需要,宫中有教导人事的宫婢,不要胡乱看书,要是学偏了可不好。”
沈钧行这才注意到他拿的书是《教坊玄怪录》,又听他再次没个正形,伸手把书夺回,随手翻开封面,一边说道:“之前听郡君和平安他们谈论这里面的故事,就买了一本,还未来得及看,你别……”
“胡说”二字还未出口,看到“英蕊悲杀薄幸郎”的配图,当即怔了一下。
看完第一个故事,他接着往下翻。
当看到蛇妖巳娘咬下韩生头颅又被人心毒死时,沈钧行双眉拢起,神色凝重。
“怎么了?”陈无讳看他陡然换了表情,往前探着身子看向话本,“这书有问题?”
沈钧行点点头:“这画本上的配图与命案现场有些相似。”
他合上书,重新翻开,指着“英蕊悲杀薄幸郎”的配图,“我接到圣旨到采掇客栈时,施子春的尸首已经被怀安县公府的人接回家中,但据客栈掌柜和相王府典卫所言,与这一页所画极为相像。”
哗哗翻动书页到蛇妖巳娘的故事,“这一页和左归朋死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话本在前,命案在后,二者必然有所联系。”
沈钧行翻开最后一页,看着最末尾的一列小字时,面色骤然紧绷,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陈无讳看了看如风而过的背影,继而侧身歪着头看向话本,只见上面写着:欲知离魂女重生索命如何,且买下册,着书人游冥老客。
“嘶——,离魂重生,看着就吓人……啧啧,不知道这一回死的是哪个薄情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