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熟门熟路的来到都厅,让竽瑟次间等候,独自进屋。
刚一推开屋门,就看到满屋子的熟人——上到县令,下至司法佐,除了县尉不在,整个中兴县县廨的官吏全都到了。
他们俱都穿着官袍,或神色凝重,或面容忐忑地望着自己。
正位没有坐人,于县令坐在旁侧下首,对面坐着县丞和主簿。
温清宁看这情景便明白,为了避嫌,今日主事之人是县丞和主簿。
而于县令接下来的话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因此案涉及本官亲女和子婿,故避嫌,仅做旁听。”
于县令说罢,县丞接着说道:“我等因职责所在不便起身见礼,其后问话皆依职责所在,望郡君见谅。”
温清宁双手交叠在身前,略一颔首,正色回道:“我明白。”
县丞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个温家小娘子换了身份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说实话,他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一个正九品下的官员还有能耐向四品郡君问话。
县丞收敛心神开口问话:“据明府说,在城外时碰到郡君时,郡君说有冤要伸,不知有何冤情,还请细说。”说完朝一众同僚轻轻点了点下巴。
话音一落,温清宁就看到众人提笔记录。
她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县廨官吏一起做记录,可大大减少旁人的质疑。
温清宁斟酌片刻,朗声道:“此事还要从于县令请我去梁县为娄镇将和陶家家主验尸说起……最后是于岁守弄晕段县尉,主动放我和平安离开。”
她声音清晰,语速适中,只讲述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没有任何添加,其中也不掺杂任何想法。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脸色愈发凝重,不约而同地看了眼于县令,眼神里的同情分外明显。
县丞把视线滑向身边的主簿,见他最后收笔,方才继续问话。
“依郡君所言,段县尉应该是因为一个名叫严仕林的举子对你心生怨恨,这严仕林又是何人?”
“这人是我在回汝州的途中避雪投宿时遇到,他自言是去长安赶考的举子,因杀害客舍掌柜而被伊川县县尉冯冲抓捕。”温清宁徐徐说道,“我助冯县尉侦破掌柜被杀一案,致使严仕林被抓。”
县丞又挑了几处做询问,温清宁都一一作答。
他和主簿对视一眼,道:“郡君所言,我等俱已如实记下,但此案牵涉颇广,又涉及到伊川县,我等不敢自专,需上报后由上官裁定,望郡君体谅。”
温清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一番问话结束,众人这才起身行礼相送,温清宁亦回礼告辞。
出了屋子,便见平安、发财和竽瑟已经等在院子里。
“回家吧。”
竽瑟上前替她理了理衣服,扶着她的手臂,凑近了小声说道:“方才在次间,我们隔壁就是族长一家,隔着屋子都能听到他们吵架,扯出了不少事情。”
神神秘秘地表情下藏着几分小心。
温清宁轻轻挑了挑眉,歪头笑道:“车上说与我听。”
竽瑟眼底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不是故意听到的,实在是他们吵得太凶了。”
一行人出了县廨,正要登车离去时,忽然听到于县令的声音。
温清宁返身下车。
“方才多谢郡君点明金刚在其中的所作所为。”于县令行礼道谢。
温清宁瞥见他弯腰的样子,脑中蓦地想起父亲温辅离世的样子,耳边似乎又回响起曹氏扇自己耳光的声音。
她侧身避开:“我并未做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说完,上车离开。
于县令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低低地叹了口气。
刚要转身回府,就见曹氏疾步而来:“夫君,郡君怎么说?可愿放过金刚?我开了嫁妆箱子,我出嫁时母亲给了我一串碧甸子念珠,再另准备些好的布帛,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登门赔罪……这礼还是薄了些,可又没什么能送的了。”
传说碧甸子可以聚财、辟邪、镇妖,长期佩戴还可让人免受邪风侵扰。一串碧甸子念珠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于县令目光落在妻子留着巴掌印的脸颊上,想要训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曹氏口中的碧甸子念珠他是知道的,那念珠是曹氏亡母所留,她平日里极为珍爱,自己都舍不得带,是准备百年之后传给女儿的。
曹氏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这才想起自己顶着巴掌印就出来的事。
她忙不迭抬手遮挡,呐呐解释:“我前头一时心急,又气自己当初没拦着金刚,是我害了女儿。”
于县令心中触动,抬手轻轻抚了抚她脸颊上的红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说来最大的责任还在我,连属官有问题都没察觉到。好在郡君大度,金刚这次虽会受些责罚,但不会有牢狱之灾。”
“郡君答应替我们金刚求情了?”曹氏一愣。
于县令摇了摇头,一面牵着她往府里走,一面说道:“不是求情,而是极为详细的说了金刚在其中的表现,那些话应该可以证明金刚是被蒙骗的,她也没有谋害郡君的打算,且在最后能知错就改放郡君离开。有这些证词在,再查清楚金刚没有做过其他错事,应该就没事了。”
“那你呢?”曹氏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仰着头一脸紧张地问道,“你又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