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临近新年的第一个晦日,原本已经变淡的年味再次浓郁了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城,径直朝延祚坊行去。
温清宁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忍不住撩开了车帘往外瞧。
只见街道两侧挂着各式彩灯,一群穿着新衣的孩童在下面疯跑,另有一群穿着喜庆的汉子敲锣打鼓的沿街呐喊。
“明日彩车游街,从东渭桥起,沿渭河到西渭桥止,到时有仙子散福扫晦,大伙记得来!”
“什么是仙子散福扫晦?”温清宁好奇问道。
“婢子往年都在宫里,也不晓得,平安可知道?”竽瑟掀起帘子朝外问道。
平安拽了拽缰绳,让马匹慢下来,解释道:“就是三曲里选出一些女子,站在花车上往下扔些小荷包,让大伙抢个财气。”
正月晦日是正月最后一日,因是新年第一个晦日,历来有送穷的风俗。
每到这一日,各家会将秽物、烂衣丢弃在水中,寓意送走贫穷。除此外,百姓也会自发的组织些活动,寓意送穷迎福。
“这样弄很容易发生踩踏吧?”温清宁眉心微蹙。
平安点了点头:“但大伙都喜欢,也不能强制取消,只能多费心盯着。明日过后就又要开始宵禁了,所以会格外热闹,饭庄、铺子都是开一晚上,还有杂耍、傩戏可以看。郡君,咱们也出来玩吧。”
平安一说完,竽瑟立即期待地望着温清宁,轻轻喊了一声“郡君”。
温清宁颔首同意:“行啊,那咱们夜里干脆在外面吃,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你们。”
竽瑟闻言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多谢郡君!”
就在三人定下明夜行程的时候,发财驾着马车,载着沈钧行和程松慢慢拉开与他们的距离,在岔路口一转,朝武安侯府行去。
与此同时,正带人巡逻的王炳看着拐进巷子的马车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那车夫瞧着有些像发财啊。”
话一出口,他便摇头否定:“发财和温小娘子去了汝州,哪能那么快回来。应该是瞧错了”
正说着,一群孩子嗷嗷喊着跑了过来,嘴里喊着:“赶跑穷鬼!”
王炳被那尖利的喊声震得耳朵疼,一边揉耳朵,一边往旁边躲让:“真是七岁八岁狗见嫌的年纪啊。”跟着转头对身后的护城卫吩咐道,“都警醒些,这时候最容易丢孩子。”
“参军放心,兄弟们保管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呸,你倒是不眨一个我瞧瞧!但凡眨一下,轮休的酒钱就你出。”
“就是就是!咱们作见证!”
几名护城卫虽然嘴上说笑,眼睛却四处环视,但凡遇到可疑的便会有一人上前盘问。
说闹间看到迎面走来的关崖,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怎么样?”
“还算安稳,抓了几个偷儿,你那如何?”关崖问道。
“还行,也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没有什么案子。”王炳随口一说,“温小娘子不在,倒是有些寂寞了。”
关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郡君回来后,你到时候可别再因为案子叫苦。”
王炳面色微变:“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两手合十朝天拜了又拜,接着瞪了关崖一眼:“年还没过完呢,那仨的事还没了呢!乱说啥!”
关崖被他那神叨叨的模样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东市的方向走去,嘴里催促:“别偷懒,赶紧去巡逻。”
“你才偷懒,参军我最是尽忠职守!”王炳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哼了一声,心里却还是因为关崖的话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想了想便又念了一句:“佛祖、神仙保佑,就剩最后一日了,就算死人也等过了明日,出了正月再死吧。”
拜完神佛,转头看到一个人手偷偷摸摸地往货郎的箱子里伸,当即吆喝一声带人冲了上去:“干什么呢!”
那边关崖刚一踏进东市,就听见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哭嚎:“老娘为操持一家子老小的吃喝拉撒,天没亮就起来做菽乳,连个簪子都舍不得买,你倒大方!拿了钱来这嫖吃嫖喝的!”
“婶子说话忒难听了!咱们酒肆做是正经生意,你家夫君来买酒定是要付钱的。”一个声音娇弱的女子回道。
“少拿我董金玉当傻子!你个当垆女能做什么正经生意,你卖酒就卖酒,大冷天敞胸露怀的给谁看,卖酒?说得好听,干的还不是掀裙子露胸的事!”
阿深被董金玉骂了也不恼,一双眉眼在她身前扫了一遍,紧跟着扬起下巴,挺了挺胸:“婶子张口胸,闭口怀的,可是因为自己的那对都垂到肚子上了?哎!这也难怪……”
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董金玉的胸腹,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难怪你夫君,林万大哥出来瞅别人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哄得一下爆发出大笑。
董金玉惯是个嘴厉害的,何时吃过这种亏。当下脸一红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
“下贱的小娼妇!看老娘不把你那俩玩意扯下来!”
她做惯了力气活,手劲大的出奇,揪着阿深又扯又掐,直把人打的发出哀嚎声。
阿深虽然落了下乘,但也不是一味地吃亏。
她一手护着脸,一手朝董金玉脸上抓,又长又尖的指甲挥舞中,十次倒也能抓中两次。
“啊!”
“啊!”
两声尖叫,董金玉脸上出现一道血痕,而阿深则抱着断了指甲的手痛得直吸气。
董金玉抹了一手血,还道自己毁了容,原本的羞怒变成的勃然大怒,鼓着眼珠子再次动起手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店中的须摩再不喜阿深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叹了口气上前相帮。
关崖看了一会儿,弄明白怎么回事,扬声喊道:“护城卫在此,尔等可是在打架!凡动手打架扰乱秩序者,一律收押!”
话一出口,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哄得一下四散开来。
大过年的谁愿意去坐牢啊!
林万趁乱上前去拽董金玉:“快走快走,被抓进去不仅要挨板子还要罚钱。”
不甘心的董金玉一听要罚钱,反手扯着林万往外跑,口中还不忘骂道:“林万你个没良心的,看老娘回家怎么收拾你!”
关崖本也没想抓人,象征性的拦了一下,就让人跑了。
他看向须摩和阿深,出言警告:“既是酒肆就好好卖酒,不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再有下次,必封了你们的铺子。”
须摩连声赔笑:“奴家向您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再没有下次的。”
关崖冷冷地“嗯”了一声,带人离开。
须摩扭头看向阿深,怒道:“你是怎么回事?再有下次,我定禀了东家撵你走!”说罢,转身回了铺子。
阿深浑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理了理被撕扯乱的衣裳,一抬头面前停了一架白铜饰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