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温清宁的话,沈钧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回忆着看过的验尸过程,把手伸向侯文金的脑袋。伸到一半,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立即换了方向,摸向侯文金的衣襟。
摸了一圈,沈钧行“咦”了一声,惊诧道:“怎么没有!难道在中衣?”
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侯文金的外袍往里勘验。
温清宁听到后半句,咬牙忍笑,谁会把东西往中衣里面放啊!这话说的也太假了。
别管心里怎么吐槽,她还是配合着挪了挪灯笼,嘴里说道:“我见侍郎吃过这药,定是随身携带,您摸的仔细些。”
说话间,视线随着沈钧行的动作移动……
中衣干净,没有任何血迹。衣着也没有破损,身上也并没有任何伤痕。粗粗判定,侯文金死前未曾与人发生过肢体上的冲突。
“找到了吗?”侯文远焦急问道。
一番摸寻,沈钧行匆匆检查完上身,听到身后的声音虚不得不遗憾停手。
眼角余光瞥见温清宁盯着侯文金的手看,他没有立即回应侯文远的问话,而是挪了下步子,挡住身后的视线,嘴里嘀咕着:“我再翻翻袖袋,可能漏看了。”
说罢,将侯文金的手指展开给温清宁看。
温清宁矮身凑近细看,看清楚他指甲缝里的是带血皮屑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可以了。”
得了话,沈钧行立刻收回手,另换上一副忧急的表情,转头说道:“没有,也许是忘带了。”
“哎呀,那相爷他……”温清宁惶恐帮腔,“侍郎已经出事了,倘若相爷再……我们该如何向朝臣交代啊!”
侯文远被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弄得愈发心慌。
人都怕死,他如今位极人臣,圣恩正浓,不说大权独揽,却也如太阿在握,自然就更怕死了。
他猛地转头怒视方才说侯文金有药在身的妾室,面露杀意。
“有的!夫主真的带了药在身上。”妾室哭道,“夫主患有心疾,药丸从不离身,就连夜里就寝,也要把药放在枕下。今日出来游玩,中间有人悄悄来寻。夫主一看到那人,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妾好奇就多看了两眼,清清楚楚的看到夫主随那人离开时倒了一粒药吃。
“相爷,妾没有说谎,夫主患有心疾这事您也是晓得的,夫人……夫人和苏姐姐也晓得。她们还日日检查夫主瓶中的药够不够用,少了便会使人去太医署配制。”
苏姐姐便是一直跟在侯文金夫人方氏身边的那名妾室。
听到有人寻找侯文金,温清宁和沈钧行不动声色地的对视一眼,接着沈钧行朝护城卫打了个手势,便见护城卫悄无声息地移动步子,将所有人围了起来。
沈钧行看向侯文远,正色道:“侯相,倘若这妾室所言为真,侯侍郎您便不能带回去了。至于您,我会差人去太医署请人来此为人诊脉、熬药,定不会让您有事。来人,去太医署请人。”
“喏!”一名护城卫领命奔去。
温清宁则偏头对平安低声吩咐:“去看看谢少卿那里如何了,若是忙完了请他带着仵作过来。”
平安应声离去。
侯文远骤然回神:“沈钧行你敢诓骗我?”
“侯相脉象做不得假,寻药是真,为您请医也是真,哪里就有诓骗一说。沈某劝侯相不要动怒,若是当场犯了心疾,这会儿可无药能救。”沈钧行态度直接掉了个儿,扬声吩咐,“来人,请侯相到一旁歇息,免得他因侍郎为人所害而悲痛心伤。”
侯文远看着朝自己靠近的护城卫,勃然大怒,正要喝骂时,忽觉心跳加速,连忙止了声音。
他家自祖辈起便患有心疾,祖上也多是因心疾发作而亡。到自己这一辈时,只有弟弟侯文金一房患有此病,且比前面几辈发病更早,男子不到弱冠,女子不到开笈。
侯文远当时还以为是老天开眼,怜惜他满腔报国志,便将此病集聚在弟弟一房,让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实现心愿。他也因此对侯文金颇为愧疚,凡有所求,十有九应。
现今看来,哪里是什么老天开眼,不过是发病年岁迟了些而已。
侯文远一面心存侥幸,希望是虚惊一场,一面努力平复情绪,不让自己当场猝死。
沈钧行下过令后,便与温清宁等在一旁。
他看向那一众妇人,低声道:“侯文金的夫人和他那个妾室应该知道些什么,也许和侯文金的死有关,所以才会抗拒验尸。而另一位……”
他把视线挪向闭目调息的侯文远:“朝堂上明争暗斗,侯文金的尸身落在与他人手中,可做文章太多。”
“侯爷,您觉得侯文金的死与他家中人有没有关系?”温清宁问道。
沈钧行表情微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方氏和苏氏:“你怀疑是妻妾争斗?内宅凶险,鬼蜮伎俩下误杀夫主之事倒也不是没有,但这两人……”
他皱眉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感觉:“这二人不太可能,名义上方氏为妻苏氏为妾,但从方才二人所言所行来看,方氏对苏氏多有仰赖。至于剩下的那些妾室,问过话后再看。”
“侯爷。”温清宁招招手,示意他矮一些。
沈钧行挑眉俯身:“何事?”
“您知道侯文远有几个女儿吗?”温清宁悄声问道。
沈钧行不太确定说道:“应该只有一个,嫁给济王为侧妃。你是怀疑是……侧妃弑父”
侧妃弑父可是宗室丑闻。
他顿了一下,脸色严肃地问道:“怎么得出这种猜想?”
“我现在还没有怀疑侯侧妃,只是突然觉得侯文金与话本中那位昭娘之父有些相似。”温清宁秀眉紧锁,正要开口解释,扫见匆匆行来的谢景俭,立即收了声音。
谢景俭走的飞快,路过侯文远时稍稍停了一下,行礼唤了一声:“侯相。”
不等侯文远说话,直接吩咐仵作前去验尸,又另分出一队胥吏去接替看守一众妇人的护城卫,跟着朝沈钧行和温清宁走去。
温清宁的目光落在那被两名胥吏羁押的女子身上,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