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写完,温清宁方才抬头,惊讶道:“莫不是熬到现在?眼睛都充血了。可有吃饭?”
沈钧行摇摇头:“左之庭府上失火了?”
温清宁扬声吩咐平安去两相和买份吃食回来,跟着对沈钧行说道:“听说今早起的大火,常侍夫人烧伤昏迷,左归朋尸体被焚毁。左常侍态度抗拒,我去探望常侍夫人时也只允许在屋子门口探望。还有便是左延朋的娘子要我帮忙助她和离,我已经应下。”
沈钧行消化她话里内容,片刻后捏了捏额角:“他家比那摊戏还热闹。”
温清宁出言赞同:“这还没有完,左延朋和左蓄朋应该被绝嗣了,左延朋极有可能杀了佛婢与左归朋的儿子,左延朋可能才是斩下左归朋头颅的那个人。”
她话音微顿,表情肃穆:“最重要的一点,我怀疑左归朋和宁远将军有联系,他可能参与甚至提供女子给宁远将军以及仪王取乐或者另作他用。”
沈钧行闻言面色一冷:“皇子与外邦细作有接触,陈焐他是不是疯了?”
“现在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温清宁说道,“你那边调查钟从易的时候,留心一下仪王和信王。对了,上次偷鞋子的那个人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可以,他叫杜可,晚些时辰让他来寻你。杜可原是偷儿,我贩布走商时被他偷过一回,把人收拾后就留在身边听用,他手脚快,但身手差一些。”
沈钧行也不问温清宁要做什么,直接点头同意。
“左之庭那边你怎么打算的?他那人最爱面子,断然不会允许和离一事。像他们这种人家,夫妻关系再差,都是维持着,甚至宁可丧妻,也不允许休妻,更遑论和离。那位二少夫人的事不好办。”
“我知道。莫说他们这等人家,就是放在普通人家和离对于男方来说也是一件有损颜面,让乡邻笑话的事。”温清宁神色平静,“所以我想让明日的左府热闹起来。”
沈钧行立即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现让二少夫人的娘家上门探望,参照上一次登门和今日左常侍的态度,庞家人必会再受冷待,让杜可扮做偷儿去一趟常侍府,把常侍夫人身亡的事闹出来。到时候我再次以送左归朋头颅归家为借口,带府廨的人上门,最好能把竹府令带上。乱糟糟中,左常侍总要先处理最简单的。到那种情况下,就算他不同意,官府也可以插手判离。”
温清宁简单说一遍自己的计划,最后叹息:“要是有一位京兆尹就好了,万事都好更加名正言顺。”
沈钧行稍作思忖,开口说道:“我虽然不能立刻给你弄个京兆尹来,但我可以送你一个比京兆尹还要好用的人。”
温清宁微微一怔,旋即瞪大眼睛:“霍御史?”
沈钧行见她一下子就猜到,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妙音婢总是这般聪慧,让沈某想卖个关子都不成。”
“比京兆尹还好用,又是侯爷能使唤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宫里的郡王,一个便是您的好友知谈侍御史霍纯,这又不难猜。”
沈钧行瞧见她微微昂起下巴,脸颊上透出一抹淡粉,傲娇又有些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心底发软。
“钟从易的案子没有结束前出门多带些人。”
温清宁眨眨眼:“他们会对我动手?”
“我怕钟淑妃迁怒与你,多带些人总没有坏处。”沈钧行说道,“钟淑妃将钟从易看得极重,亲自养大的亲弟弟,与仪王在她心中地位一般重。如果她听信了什么风言风语,脑子犯浑难保不作出什么蠢事来。”
“我晓得了,会把竽瑟、平安发财都带在身边的。”温清宁点头保证,接着问道,“侯爷知道信王的事情吗?”
“哪方面?”
“脸上的伤,还有被废的左手。”
沈钧行一听温清宁问得这么具体,就知道是竽瑟告诉她。
“信王脸上的伤是夜里做功课睡着了,被人用蜡油烫伤的。左手是秋狩时掉落矿洞受伤所致。但这事发生的时间及早,彼时我尚未出生,便是这缘由也是从外祖父那里听来的。”
温清宁听得咂舌:“蜡油?秋狩矿洞?后宫争斗还是皇子之间的内斗?”
“信王只比先太子小半岁,曾有传言是先太子忌惮他所以下手把人毁了。”沈钧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想法我刚开始听说时也曾有过,但外祖父说不可能。”
“为什么?”温清宁问道。
“因为圣人。”沈钧行给出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答案,“外祖父说,太子从不和其他皇子一同读书,自小都是由东宫属官教导,大一些除了上课,就是跟在圣人身边学习政事。圣人的态度十分明确,他只看重太子一个储君,其他皇子只是儿子。地位、宠爱,甚至是身后的势力都差距太大,大到有太子在别的皇子都生不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那些朝臣也不是傻瓜,他们不会在圣人态度如此明确的情况下去拿阖族老小去赌那个不可能。也因着这份看重,后宫以及众皇子间关系十分和谐。所以谁也没想到圣人会真的下那道废除太子的圣旨,也没人想到太子会那般决绝。”
“按照侯爷的说法,太子的想法也能理解,在他眼中,圣人是他最为信任的父亲。”温清宁目露回忆,“对于有些人来说,信任崩塌足以致死。”
笃笃笃,外面响起敲门声,是端着吃食的平安。
漆盘上放着一大一小两碗饭,香气扑鼻。
“买的鸭花汤饼,这个菜要现做现吃,是灶上才学会的。”平安把漆盘放到沈钧行旁边的桌几上,笑着把小碗送到温清宁面前,“郡君也少吃一点,尝尝味。丁掌柜说让咱们给提提意见,看看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温清宁当即停下话题,凑近嗅闻一番:“闻着就鲜,你们有吗?。”
平安嘿嘿一笑:“丁掌柜那么会做事,咋可能漏了我们三个的。”
“那就快去。”沈钧行赶人。
说完正事,吃过饭,沈钧行又坐了一会儿,便要离去。
“张三接说曲池坊武侯铺松散,我今夜还要把武侯铺跑上一遍。”
温清宁把人送到门外,瞧着走进夜色渐渐看不到的背影,感叹道:“瞧着都累。”
平安听到这话,下意识转头,看向温清宁的眼神仿佛在说:半斤八两吧。
半夜人定时分,院子里突然落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