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又噼里啪啦说了许久,直到把攒了一肚子稀奇事倒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温清宁见她停下,指了指外面:“天色不早了,少夫人是想先回常侍府收拾下东西,还是直接回大都督府?”
“直接送我回大都督府。”阮氏一听能离开,登时精神一震,“你再差个人跟我阿耶他们说一下,省的他们不信。”
温清宁自然同意:“少夫人坐我的马车回去,让我那婢女陪着可好?”
“快点。”阮氏又累又饿,只想立刻回家。
温清宁让发财去问问竽瑟那边可空下来,得知管依玉已经被皇甫修接走,便安排发财驾车送阮氏离去。
阮氏一离开屋子,屏风后面传出三声长长的叹息声。
霍纯打着哈欠从屏风后面出来,眼角挂着困倦的泪珠,语气疲惫:“可算是结束了。她前头还说点正经的,到了后面全是自己听来的风月之事。连下仆里面狗屁倒灶的通奸之事也要拿出来点评,听得我耳朵累。”
“后宅无趣,她又不管家,夫君又不陪着,自然要寻乐子哄自己。”温清宁朝平安招招手,让他去打听下沈钧行在何处。
霍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样,声音里满是唏嘘:“是挺可怜的,没夫君,没孩子,又没事做,可不就只能这样了,大好年华空耗在内宅,换成我我得疯……你找沈钧行干什么?”
“有阵子没见,说说话而已。”温清宁转头看向大理司直孔元恭和录事乔庭训,笑着道谢,“辛苦二位。”
“分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今日随郡君一同问讯,受益匪浅,原先只知道喝问,今日方知问讯的方法当因人而异。”孔元恭说罢俯身拜谢。
站在他身后的乔庭训跟着下拜。
温清宁侧身避开:“司直言重。”紧接着话锋一转,“我实在有些累,想回去歇息,郭公那里……”
“本也到了要下衙的时间,郡君只管回去,明公那里自有我二人回话。”孔元恭说道。
“多谢。”
温清宁道谢后送二人离去,留在谒者舍等着平安他们回来。
霍纯见她神色凝重,凑到她身边“哎哎”的小声唤人:“你让平安去找武安侯肯定不是因为什么有阵子没见的理由,你是不是故意把郭历派来的两个眼线支开,为的是密探大理寺?”
温清宁眼神怪异地望向霍纯,反手指向自己:“我密探大理寺?御史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郡君不要妄自菲薄嘛。”霍纯嬉皮笑脸道。
说话间,二人话题中的主角迎面走来。
沈钧行身旁跟着谢景俭,在距离温清宁半丈之外停下脚步。
温清宁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鼻翼翕动,淡淡的血腥味冲进鼻腔。
“对他用刑了?”
沈钧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把留有血腥味的手背至身后:“回去细说。”
“竽瑟和发财去送三少夫人。”
“去宫门外等吧。”沈钧行说道,“今夜巡逻的事交给王炳,略歇一歇还有事要做。”
说罢,众人随沈钧行往外走。
温清宁突然想起当初被大理寺带走的何明月,朝谢景俭问道:“少卿可从何明月口中听说过他们的夫人和郎君?”
“不曾。”谢景俭稍稍往前探头,视线越过沈钧行看向温清宁,“说来惭愧,我只审出来何明月与钟从易的恩怨,其他一无所获。”
他自嘲浅笑:“说是审,其实是何明月自己说的。别看她一个弱女子,倒比一般男子还要坚韧。”
“能从大沟堡到长安,在酒肆忍辱负重做当垆女,再伺机报仇,必然是个坚毅女子。”温清宁感叹道,“他们这些人因着相同或不相同的痛苦抱团复仇,是不可能背叛同伴的。”
“是,正因为清楚地认识何明月的坚定,所以问清楚宁远将军的事后,我便放弃继续审问。”谢景俭手指摩挲着腰间象征身份的鱼袋,“我有时会有些迷惑,一群苦命的可怜人拼上全部的复仇是不是该成全他们?”
他脸上的出现从未有过的迷茫,以及对弱者的怜悯。
自幼受到的教导让谢景俭在官场上游刃有余,面对选择总能走出合适的一步,可入仕以来的经历又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明知道结局为何还要飞蛾扑火?
他望向温清宁和沈钧行,这两人面对这些,不会产生迷茫吗?
温清宁正在和沈钧行闲聊,提起阮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爷,我发现人真的很有意思——那位阮娘子越接触越觉得她性子可爱,你与她稍微说一些软话,她就会变得手足无措,想来是常受冷待或指责才用冷硬凶悍伪装自己。”
“温郡君要不要去看看眼疾!你忘记她对我拍桌子瞪眼的模样了?”霍纯跳出来反对,“那样要是伪装,本御史从宫门口倒立走到你家!”
“倒立?”沈钧行上下打量他片刻,眼中是明晃晃的嫌弃怀疑,“没有车马你都不一定走得动?”
霍纯深吸一口气,怒目而视:“我要和郡王告状!”
“去吧,顺便要个乳母。”沈钧行站定,侧身替温清宁挡住吹来的冷风,一边说道,“顺便提醒一句,那是我表兄。”
霍纯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要乳母作甚?”说完的瞬间反应过来沈钧行在嘲笑自己是没断奶的娃娃。
“沈钧行,我要向圣人参你!参你打压……不对,是参你杀人诛心!”
说罢,掉头就要再次进宫。
沈钧行长臂一伸,手指精准地揪住霍纯的后衣领,动作熟练至极。
霍纯当即变成了一只翻盖乌龟,胳膊腿徒然划拉半天,却一步路也走不出去
温清宁头一次见到这一幕,注意到沈钧行嘴角的弧度,便知这是两人相处的常态。
谢景俭感受着那放松的气氛,决定把想不通的疑问暂且放到一旁。
他指着四周越来越多下衙回家的官员,笑着提醒:“你们确定要这般闹下去?当心明日朝会真的有人参你们失仪。”
说这话时,谢景俭挪动脚步离两人远些,口中强调道:“谢某这可不是嫌你们丢脸,是出于同僚之谊。”
温清宁望着年纪加起来近百的三个人,心道:果然什么年纪的男子都有不成熟的一面。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玩闹。
“侯爷、谢少卿、霍御史,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