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天花板沉默着,映着阿涛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脑子里那三个“高收益”任务像三把悬在头顶的钝刀,刀刀都要削掉他一层皮。
【任务1倒计时:29分15秒。请宿主尽快行动,时间就是金钱(字面意义)。】 杭普系统音像催命符。
阿涛深吸一口浓烈的消毒水味,试图压下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暴躁。他认命地、像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囚,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出周阿婆的病房。走廊尽头,就是隔壁王大爷的病房门。虚掩的门缝里飘出一股淡淡的……尿臊味。
阿涛站在门口,做了足足三分钟心理建设。武校十年,他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架没打过?可让他去给一个陌生老头倒尿壶?!这简直比让他吃屎还难受!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嘎巴响。
【警告!检测到宿主强烈抵触情绪及暴力倾向!惩罚预启动!3…2…】
“别电!老子去!” 阿涛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引得远处护士站的小护士探出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硬着头皮,一把推开了王大爷病房的门。
一股更浓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药味、老人味,还有那不容忽视的源头:床头柜上一个淡黄色的塑料尿壶。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一条腿打着厚厚石膏的老头(王大爷)正靠着枕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王大爷脸上的悠闲瞬间冻结,然后像被滚油泼过一样,迅速扭曲成极度的惊恐!他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口的阿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活像见了活阎王!
“徐……徐涛?!你……你要做啥西(做什么)?!” 王大爷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身体拼命往床里缩,打着石膏的腿都跟着哆嗦,“撒宁(杀人)啦!撒宁啦!!!”
阿涛的脸皮抽搐着,看着王大爷那副比周阿婆早上还惊恐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娘的!老子脸上刻着“杀人犯”三个字吗?!他下意识地就想吼回去。
【滋——!】 熟悉的电击刺痛瞬间从脊椎窜到天灵盖,比警告更狠!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跪下去!
“我……我是来……帮你……” 阿涛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努力想挤出系统要求的“服务态度”,但扭曲的表情配上那身腱子肉和凶名,效果适得其反。
“帮我?!” 王大爷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帮我去见阎罗王啊?!救命啊!护士!警察!!徐涛要撒宁(杀人)啦!!!” 他一边嚎,一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床头柜,想抓东西自卫,结果“哐当”一声,把水杯碰翻了,水洒了一床。
巨大的动静瞬间引来了值班护士和一个路过的护工。两人冲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王大爷缩在湿漉漉的床上,指着门口,吓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喊着“徐涛撒宁”;而门口,那个凶名在外的“徐家小讨债鬼”,脸色铁青,拳头捏得死紧,浑身散发着“老子想杀人”的低气压,眼神却憋屈得像要哭出来。
“徐涛!又是你!” 年轻的护士认出了他,早上就是他送周阿婆来的,此刻柳眉倒竖,指着门外,“出去!立刻出去!别在这里吓唬病人!”
护工也警惕地挡在王大爷床前,眼神不善。
阿涛百口莫辩,看着王大爷那副“惨遭迫害”的模样,再看看护士和护工那看阶级敌人一样的眼神,最后感受着脑子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任务1已失败!惩罚叠加!),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屈感几乎要将他撑爆!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走廊里看热闹的人,冲了出去!
【任务1失败!扣除任务信用分!叠加惩罚:右手持续性中度震颤(模拟帕金森)启动!】
几乎是提示音落下的瞬间,阿涛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频率地抖动起来,像得了鸡爪疯!他试图握拳控制,却抖得更厉害了。
“操!操!操!” 阿涛看着自己抖得像筛糠的右手,气得对着走廊墙壁狠狠踹了一脚!墙壁发出一声闷响,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引来一片惊呼。
【警告!破坏公物!扣除功德值1点!请宿主控制情绪!】 系统补刀。
阿涛喘着粗气,像一头困兽,在走廊尽头转圈。右手抖得他心烦意乱,第一个任务就失败还叠加惩罚,后面两个……他不敢想。
【任务2倒计时:45分钟。请宿主调整心态,重新出发。微笑服务是关键。】 系统像个冷酷的监工。
“微笑?老子笑你……” 阿涛看着自己抖动的右手,把脏话咽了回去。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主要是怕再被电)。他拖着还在震颤的右手,像个偏瘫患者一样,挪向护士站。那里坐着两个护士,一个年纪大些在写记录,一个年轻的正低头玩手机。
阿涛努力回忆着系统提示的“微笑询问口味偏好”。他僵硬地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因为右手不受控制地抖,连带半边脸都在微微抽搐,那笑容看起来更像中风后的面部痉挛。
“护……护士……” 阿涛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气的加抖的),“要……要泡咖啡伐?我……我帮你们泡……”
两个护士抬起头。年长的护士皱起眉,眼神警惕。年轻的护士看清是阿涛和他那诡异的、抖动的“笑容”,吓得“啊”一声轻叫,手机差点掉地上,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
“不……不用了!谢谢!” 年轻护士声音发紧,飞快地拒绝。
“我们自己来!你……你忙你的去吧!” 年长护士也赶紧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阿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两个护士避之不及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还在抖动的右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像个被嫌弃的流浪狗,默默地、僵硬地转过身,拖着颤抖的右手,一步一挪地离开了护士站。身后传来年轻护士压低的声音:
“吓死我了……他刚才笑得好恐怖!手还一直抖!是不是有毛病啊?”
“离他远点……听说早上还把周阿婆吓晕了……”
【任务2失败!未建立有效服务链接!扣除任务信用分!叠加惩罚:左手加入震颤行列!】 系统提示音冰冷无情。
阿涛低头看着自己两只手像装了电动马达一样高频颤抖,彻底绝望了。两只手都抖成这样,还怎么去完成第三个任务——修剪树篱?!拿剪刀?怕不是要把自己手指头剪下来!
他像游魂一样飘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夕阳的余晖给花园镀上一层暖金色,几个病人在家属陪同下散步。角落那片冬青树篱确实长得张牙舞爪,枝桠横生。
【任务3:修剪冬青树篱。请宿主寻找工具(如剪刀、修枝剪),开始工作。倒计时:1小时。】
【温馨提示:双手震颤状态下操作利器需格外谨慎,建议寻求指导。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我安全你……” 阿涛看着自己抖成虚影的双手,再看看那茂密的树篱,感觉系统在说天方夜谭。让他用这双手拿剪刀?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他烦躁地在花园里转悠,试图找到园艺工具。一无所获。眼看着倒计时一分一秒流逝,叠加惩罚的威胁像绞索越收越紧。他走到那片树篱前,看着那些碍眼的枝桠,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再次涌起。
“妈的!没剪刀是吧?!” 阿涛低吼一声,也顾不上手抖了,也忘了系统要求的“义务修剪”,更忘了“微笑服务”。他纯粹是被逼到了绝境,只想发泄!他猛地伸出那双还在高频震颤的手,一把抓住一根突出的、粗壮的冬青枝桠!
“咔嚓!” 一声脆响!
在蛮力和憋屈的加持下,那根倒霉的枝桠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断口参差不齐。
“咔嚓!咔嚓!” 阿涛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完全不顾形象,也忘了手抖,就用那双颤抖却蛮力惊人的手,对着那片冬青树篱开始了最原始、最粗暴的“修剪”!他像一头闯进菜地的野猪,左掰一根,右扯一条,动作狂野,毫无章法。碎叶断枝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好好的树篱瞬间被他糟蹋得七零八落,像被狗啃过一样。
“哎!你干什么的?!”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提着橡胶棍,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谁让你破坏绿化的?!住手!”
阿涛正掰得起劲,被这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哆嗦,手里刚抓住的一根粗枝“咔嚓”一声又断了。他转过身,沾着树叶和绿色汁液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配上他那张憋屈又凶狠的脸,在保安眼里简直就是嚣张的破坏分子!
“破坏绿化?!跟我去保卫科!” 保安上前就要抓他胳膊。
阿涛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但双手抖得厉害,动作慢了半拍,被保安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开!” 阿涛低吼,挣扎起来。他力气大,保安一时竟有些制不住他。两人在花园里推搡起来,阿涛那双颤抖的手在空中乱挥,像在打一套醉拳,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又混乱。
“打人啦!破坏绿化还打人啦!” 保安一边努力控制,一边扯着嗓子喊。顿时引来了更多围观的人,有病人,有家属,还有闻讯赶来的护士。
阿涛看着围上来的人群指指点点的目光,听着保安的控诉,感受着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和脑子里系统疯狂闪烁的【任务失败!行为失控!惩罚升级!】的警告……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猛烈喷发!
他猛地挣脱保安的手(力气用大了,把保安带了个趔趄),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野兽,仰起头,对着医院上空那方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充满了血泪控诉和终极憋屈的咆哮:
“我册那(操)啊——!!!做个好人——!!真当比让我去死——!!!还毛难(难)啊——!!!!”
这声咆哮,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武校十年练就的肺活量,如同平地惊雷,震得花园里的树叶簌簌作响,震得围观的人群集体一哆嗦,震得住院部好几层楼的窗户都嗡嗡共鸣!
咆哮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那个男人——他胸膛剧烈起伏,双手还在神经质地颤抖,沾满绿色的汁液和碎叶,脸上混合着狂暴、憋屈、绝望和一丝……茫然?他像一座刚刚喷发完毕、冒着绝望青烟的活火山,颓然又危险。
保安忘了上前抓他。
护士忘了打电话叫支援。
病人和家属忘了议论。
只有阿涛脑子里,那个杭普腔的系统音,不合时宜地、冰冷地响起:
【情绪宣泄完毕。请宿主冷静。当前任务全面失败,叠加惩罚生成中……】
【检测到宿主存在严重自毁倾向。启动紧急心理干预程序(强制镇静模式)。滋——】
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阿涛。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在保安和护士惊愕的目光中,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直挺挺地、轰然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了那片被他亲手“修剪”得一片狼藉的冬青树篱残骸上。
破碎的枝叶硌着他的背。
双手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沾满绿渍、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
做个人?
毛难。
真当比死还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