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宫珠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眶也微微发热。为霍华这样军人的付出,也为明昭一样的军嫂们的理解与尊重。
在军区医院,她看多了这样的受伤与军嫂的眼泪且包容。但还是会为之动容。
明昭放下面前,移开自己的视线。轻声道:“我去打水。”
宫珠将这里的临时通行证给了明昭,毕竟这一层楼住的人身份都不简单,格外谨慎。
明昭出去后,宫珠走过来检查了一下霍华的伤口,见没什么问题,还是叮嘱他要小心些。
霍华无奈地点点头。
——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明昭精神微微一震。
她端着搪瓷缸朝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走去。脚步依旧很轻。
就在经过走廊拐角的长椅时,一个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啜泣声传入她的耳中。
明昭脚步一顿。
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柳文君教授。
她此刻佝偻着背,双手捂着脸,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她身旁放着一个保温桶,盖子开着,里面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的样子。
明昭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柳文君颤抖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将搪瓷缸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声音很轻:“柳教授?”
柳文君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明昭,她慌忙地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痕,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明昭?你怎么……是霍团长?”
“他醒了,我来看他。”
明昭平静地回答,目光洛佐柳文君红肿的眼睛和几乎没动过的保温桶上,带着温和的关心:“你这是……”
柳文君被明昭如此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巨大的悲伤再次汹涌而来,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哽咽破碎:“是……是江锋……他……他的腿……”
“在这次行动中……腿被炸弹炸没了一条……”
柳文君痛苦地闭上眼:“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可是……可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双手再次捂住脸,泣不成声,“他接受不了……他平时那么骄傲一个人……那么耀强……现在……现在没了一条腿……他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一个废人……”
“整天把自己关在病房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他这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啊……”
他难受……她又何尝不难受……
可是无论她怎么劝说江锋,江锋都把自己压抑着,甚至没有跟柳文君发过一次脾气。
可柳文君情愿他发泄出来。
而不是自己把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憋在心里。
一个曾经行动如风、锐气逼人的国安精英,突然失去了一条腿,这种打击,无异于摧毁了他整个精神支柱。
明昭沉默地听着。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江锋时,他那双冷峻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和他身上那股沉稳如山岳的力量感,都让人记忆深刻。
如今,那座山岳,崩塌了一般。
明昭说:“他在哪个病房?我想去探望一下?”
柳文君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别去了吧……让他一个人静静,也许……”
“我去看看,毕竟,江队长,也算对我有恩,我既然知道了,还是该去探望一下。”
柳文君才发现明昭居然能说这么多话了,不过她这会也就惊讶了一下,没有多想,给明昭指了指病房。
“在……在走廊那头……特护403。”
明昭点点头,没再多说,拿起搪瓷缸,转身朝着柳文君指着的方向走去。
柳文君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一阵感动。
无论如何,在老江受伤的时候,有人能够记得来探望一下,已经很不错了。
也许能开导一下老江呢?
她是真的怕,怕老江从此意志消沉,失去自我。她知道,那样的老江,卑微的或者,只会更加生不如死。
特护403病房的门紧闭着,门口同样站着警卫。
明昭出示了宫珠给她的临时通行证,说明了来意后,警卫检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她打开了门。
一股比霍华病房更压抑、更司机的气息扑面而来。窗帘拉得更紧,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屏幕幽微的光。
病床上,一个身影背对着门,蜷缩在阴影里,像是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盖着被子的位置,一侧明显空了一节。
地上,散落着打翻的饭盒和碎裂的搪瓷碗,饭菜汤汁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显然,刚才有人试图送饭进来,遭遇了激烈的抗拒。
明昭仿佛没看到地上的狼藉,她轻轻关上门,端着搪瓷缸,走到病床边。
“让我静静。先出去好吗?”声音死寂,带着几分破碎。
是江锋的声音,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峻沉稳。
明昭脚步没有停止。她走到床前,将搪瓷缸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江锋睁开眼。
“是你?”
“听说,你的腿没了。”明昭直白开口道。
江锋勉强勾起嘴角:“你也是来安慰我的?”
“不,我想给你设计一条腿?”
说完,明昭走到病床前,无视江锋惊愕的目光,拿起他床头柜上那份记录着他伤情的、印着x光片图的病历本,捡起一支不知何时掉落的、没有笔帽的铅笔。
她翻到空白页。
在江锋和门口透过门缝紧张观望的柳文君的目光中,明昭拿着那支铅笔,在病历本空白的纸张上,落下了第一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是文字。
是线条!
她在画图!
病房里死寂得如同真空。
只有铅笔尖划过粗糙病历纸的“沙沙”声,清晰得令人心悸。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韵律,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纪元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