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聿动用了一切资源,将这场葬礼办得极尽奢华。
墓地选在城市最高处的陵园,可以俯瞰整个A市。
汉白玉的墓碑上只简单刻着【爱妻柳婳】四个字,没有生卒年月,仿佛这样就能否认她已经离去的事实。
葬礼当天,柳婳的大姐俞非晚和二哥俞牧迟从国外赶来。
当他们看到死而复生的薄斯聿时,脸上的震惊难以掩饰。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那个曾经不算冷漠,对他们保持着温柔以待的妹夫如今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唯有在看向柳婳遗照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痛楚。
“她......最后有说什么吗?”俞非晚红着眼睛问道。
薄斯聿摇头,声音低沉:“她什么也没留给我。”
这是谎言。
柳婳留给他太多——回忆、习惯、甚至身上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疤。
但她确实没有留下一句告别,没有给他一个挽留的机会。
葬礼结束后,薄斯聿独自留在墓前。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西装,顺着发梢滴落,像无声的眼泪。
他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柳婳最爱的棒球棍,和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小刀。
这两样东西曾是她身份的象征,一个张扬,一个隐秘。
“你最喜欢的。”
薄斯聿轻声说,将它们放入墓穴特制的保管箱中。
随着箱盖合上,仿佛也将他心中最后一点柔软永远埋葬。
雨越下越大。
薄斯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纸张已经因为反复翻阅而变得柔软。
这是他被催眠时写下的笔记,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他对柳婳的爱意。
薄斯聿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雨水打湿了纸张,墨迹晕染开来,像哭泣的眼睛。
他忽然狠狠合上笔记本,一拳砸在墓碑上,指节破裂的疼痛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傻瓜!”
他对着冰冷的墓碑低吼,“你怎么能爱我,爱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雨水混合着血水流下,在汉白玉上留下淡红色的痕迹。
薄斯聿跪在泥泞中,额头抵着墓碑,肩膀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
但只有这一刻。
当薄斯聿再次站起身时,所有的脆弱都已消失不见。
他整理好西装,擦干脸上的雨水,最后看了一眼妻子的墓碑,然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再也没有回头。
从那天起,A市的上流社会发现薄斯聿变了。
他变得更加冷酷高效,生意扩张迅猛,手段却越发狠辣。
曾经那个会在慈善晚宴上温柔微笑的年轻总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眼神冰冷的商业帝王。
他搬出了与柳婳共同生活过的别墅,住进了市中心的高层公寓。
那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必要的家具和一面墙的武器,那是他新培养的爱好。
偶尔,在深夜独自饮酒时,薄斯聿会不自觉地摸向左手的婚戒。
但他从不摘下它,也从不向任何人解释为什么一个如此冷酷的男人会一直戴着结婚戒指。
就像他从不解释,为什么办公室里永远摆着一盆柳婳最爱的白玫瑰,每天更换,永不枯萎。
有些爱,即使封存,也从未停止生长。
时间线回到三个月前。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白色泡沫转瞬即逝,就像生命般短暂。
徐舟野站在悬崖边,手中捧着那个素白的骨灰盒,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少爷,不给薄总留一些吗?”助理杜海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不忍。
徐舟野轻轻摇头,手指摩挲着骨灰盒光滑的表面:“人都死了,再把骨灰留一些给他,只会徒添他的痛苦。”
他打开盒盖,里面的骨灰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
柳婳那样鲜活的人,最终也不过是这一捧尘埃。
“柳婳考虑得周到啊。”
徐舟野倾斜盒子,让骨灰随风飘向大海,“人死了解脱了一了百了,不留任何念想。可活着的,最爱她的人却是最痛苦的。”
骨灰很快被海风吹散,融入无尽的蔚蓝。
徐舟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合上空盒,递给杜海。
“可即便痛苦也得活下去。”
他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声音飘散在海风中,“他才25岁,余生那么长,终有放下的那一天。”
车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为这场简易的告别画上句点。
徐舟野脱下沾有骨灰的手套,扔进车载垃圾桶。
“走吧。”
他系好安全带,“去国外。R国。”
飞机穿越云层,将悲伤远远抛在身后。
当徐舟野再次踏上地面时,已经是日内瓦湖畔的清晨。
露珠挂在草尖,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湖面上,碎成千万颗钻石。
黑色豪车静静停在距离白色别墅两百米处的林荫道上。
车窗半开,徐舟野戴着墨镜,目光锁定在那扇乳白色的门上。
他昨晚才到,却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言沫在这里的全部生活轨迹。
门开了。
先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徐舟野迅速对照脑海中的资料,苏婉清,言沫的母亲,五十二岁,退休中学教师。
她身后,挺着巨大肚子的言沫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阳光洒在她浅褐色的孕妇裙上,勾勒出圆润的轮廓。
“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产了。”杜海小声说道。
徐舟野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言沫,看她因为某个笑话而掩嘴轻笑,看她抚摸肚子时眼中流露的温柔。
与一年前相比,她胖了一些,脸颊圆润了,但那股清澈的气质丝毫未变。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言明哲,言沫的父亲,某大学的哲学教授。
他细心地锁好门,然后快步追上妻女,自然而然地接过妻子手中的购物袋。
三人沿着湖畔小路慢慢走着,不时因为言沫需要休息而停下。
徐舟野看着这一幕,胸口泛起一种奇异的温暖。
在他的世界里,很少见到这样平凡幸福的家庭画面。
“都准备好了吗?”徐舟野开口,声音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