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开去的嗜血队伍宛如小溪中的水流,它们绕开了那些无法直接穿透的高楼,从周围宽窄不一的街道开始向那些还未关门或是留有足够空隙可供进入的门店和民居鱼贯而入。物件破碎的响声和各种翻箱倒柜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一种从未有过的荒唐景象正出现在我的眼前……
白狼并未下达由领队或者中队长各自带领队伍参与行动的命令,因此所有的嗜血队都成为了自己的主人。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闯进人类的居所、商铺、仓库,有的甚至不知怎的竟在二楼的窗户现了身……
嗜血队员们无一不疯狂地咆哮着、大笑着,就好像要将从出生起到此时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愤恨发泄出来一般。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完全执行白狼的命令,而是在肆意地破坏人类的设施……他们用尽自己身体上每一处可以用作攻击的部位,将人类物品能推倒的推倒,能砸碎的砸碎,只弄得入眼的没有一件完好之物后才会悻悻离去……
我的周围来来回回奔走着十多二十名队员,但却没看到一个领队。我试图拉住一名从我身边跑过的队员,却被他给完全无视地挣脱了我的拉扯。我有些愣神,却立马又感到坦然起来……
我沿着杂乱的街道向前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却未见哪怕一个出现在视线中的无辜同胞。在这种混乱的场景下,恐怕只有我能够将他们从这些癫狂家伙的魔爪中救出来了……
我加快了脚步,心里想着至少能尽快赶到前方某处需要我援助的地方——那些被人类视作宠物的同胞或许根本不会听从于这些强行“解放”的队员们的话,在他们这般怒气冲冲的情绪下,很难想象到接下来会是一种怎样不堪的局面。
而几乎就是在下一刻,我的耳朵竟不自觉地突然抖动了一下——一道凄惨的呼救声仿佛针扎般刺痛了我的耳膜,我浑身也像是被冷水浇头一般地打了个寒颤。我瞳孔一睁,继而立刻迈开奔跑的步子向前赶去……
在右侧一处沿街的平房前,三四名嗜血队员正目露凶光地隔着已经被打破的窗户向内吠叫着。那本该镶嵌在墙上的玻璃变成了碎渣落满了地面,我看得很清楚,在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还隐隐有着淡淡的血迹。
我快步冲了上去,循着声响向里面张望,只见屋内还有三名其他的嗜血队员。其中两名背对着窗户站立,而另一名则在屋子的内侧,看他那番低头使劲的动作,仿佛在拖拽着地面上什么沉重的东西——而那道凄惨的呼救声便是自他嘴下发出……
“等等!”我立刻高喊出声,并起身跳进了屋内。
借着窗外的微弱光线我这才看清,那被拖拽的只是一条还未完全长大的淡黄色小狗。虽然并非是幼崽的状态,但稚嫩的毛发和满脸带着天真的惊恐也说明了他对眼前的可怕一幕的深深恐惧。
我不明白这几个队员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对我们根本形成不了威胁的小家伙动手,随即便一爪子将最前方的那名队员给扯了回来,然后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恼怒的情绪下,即使是敬畏也会以另一种不恰当的形式表现出来——那名被我拉拽的队员并不服气,反倒是理直气壮地冲我叫喊道:“这小子不听我们的命令,我得代表队长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听这样不讲理的的言辞,我便更加生气了,上去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他先是一愣神,下一刻竟突然昂起头想要冲过来——得亏是身旁的两名同伴及时地拉住了他,否则我还真得跟这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嗜血队员过上两招。
“命令,你也能下命令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冲他怒道。
“我是在执行队长大人的命令!队长说我们嗜血队现在不必畏畏缩缩地行事,只要是阻拦我们的人,无论他是谁都一律处死!”
“这个小家伙阻拦了你什么?他在队长大人的命令范围中吗?”
这名队员毫无敬意的态度也同样惹恼了我,我相信现在这座浴火城里像他这样的存在应该不在少数,但也并不天真地以为仅凭自己这点严厉的言辞就能将他们给彻底唤醒。
我做好了跟这个无礼的家伙动手的准备——当然,这些普通的嗜血队员也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是在拯救他!可他不识抬举,竟然不愿意跟我们走!”暴跳如雷的嗜血队员仍自以为是地冲我大声解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两旁的同伴——后者也冲我点了点头,表示证实了这家伙的说法,“你看,我有队友作证,是他在反抗我们,不是我无事生非!”
我瞥了一眼他这所谓的同伴,后者的双眸里同样带有难以掩饰的怒火——虽然没有像这个暴躁的队员一样和我公开争吵,但其中的质疑和猜忌却同样说明了他们并不认同我此时阻拦他们的行为。
“队长大人的命令是拯救,不是强迫这些同胞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
“不想做的事,大人,您指的是归顺我们嗜血队吗?”这小子还执迷不悟,竟反过头来质问起了我,“这些家伙在人类的管辖下已经生活得太久,自然会对我们这样的存在产生抵触心理。要是什么都依着他们,那还谈什么拯救?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希望跟着我们离开浴火城的!”
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言论一时间竟说得连我都有些语塞,可我心底里却非常明白,我们真正要做的事不该是这样……
“他们自然是会抵触,可我们就更需要注意自己的方式方法了,不是吗?你看看你们自己,现在这种毫无礼貌的暴力行为,难道不是跟过去的深渊队一样吗?”
兴许是察觉到了我阻拦他们的决心,这名队员便没有再回应我的训斥。他红着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目光不断地在我和我身后的同伴身上游离——我立马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霎时,他突然后腿蹬地,整个身体仿佛一枚炮弹般朝着我的左侧身体飞冲而来——我知道他是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杀掉我背后那可怜的小家伙。
意料之中的行动,对我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稳稳转身,我抬起爪子便要在半空中抓住他的脊背,以此来阻拦他的前进……可就在我正打算将前爪伸出去时,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后方的什么东西给扯住了——我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他的两名同伴竟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我,不让我去前去阻拦……
我猛然回头,却见那家伙的利爪已经挥向了那只满脸泪水与绝望的小狗——这一反一复的落差也使我的心理底线被彻底打破!
“啊啊啊啊!”
我震怒地咆哮起来,浑身的力量也迅速凝聚——两边脊背向上猛地一耸,那两名拉扯住我的嗜血队员便登时脱力。我奋力地左右扭动身体,利用后腿侧部和尾巴的力量将他们给向旁逼退,然后迅速起跳向前,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扑去!
我一爪子抓住了那该死家伙的脑袋并用力地向后翻起——他的头皮在我的力量下被向后扯动,我这才看到——他的牙齿正死死地咬住了那条小狗的侧颈处,汩汩的鲜血正不断地从其牙缝之中流出来……
“你给我住手!”
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肚子上,企图逼迫他松口,可这家伙不知是钻进了什么死胡同,竟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无论我怎么给他的身体施加压力都死不松口。眼看着小家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哀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我心一急,便也一口咬上了这名嗜血队员的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明显是将后边的两名队员给吓了一跳——咬喉的行为一旦出现就说明施加者已起了杀心,这在禁卫军的队伍中是心照不宣的规则。
他们骇得连忙冲上来拉住了我,嘴里也惶恐不安地焦急道:“小七大人,请放手!您在干什么!这可是我们自己的队员,您在干什么!请快放手!”
我深知这一行为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牌,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松开,便只能从牙缝中回应道他们:“让他松口!他松开我就松开!”
兴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执念,其中一名队员便只好挤到了前边,冲他那执拗的同伴一番劝慰——后者瞪着血红的双眼先是看了看他的同伴,然后又看了看我,嘴下的力气这才松了一点……
我仍不敢松口,生怕他临时反悔——那突然袭击的行为已让我的内心失去了最后一点的安全感……
我紧紧地盯着他——在同伴的劝说下,他深入那可怜小家伙皮肉的利齿才一点一点褪了出来。当那几个深深的血洞完全出现时,一股不小的血流也便如注般地向外涌出!
我松开嘴,一把扯开这惹得我异常恼怒的家伙然后站到他的位置——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气息奄奄,半截身体完全被鲜血给染红。我飞快地舔舐着他的伤口,可除了满口的血腥与黏稠外,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焦急而又悔恨的内心饱受折磨,竟让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在我的面前被自己手下的队员给杀死……他小小的脑袋朝一旁无力地偏去——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家伙的稚嫩性命便消散在了一名嗜血队员的手中……
我缓缓地转过身,无法遏制的愤怒已经冲昏了我的头脑。此时此刻这名嗜血队员在我的眼中已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我僵硬地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地向他走去,两旁前来阻拦的队员也被我给一把推开……
兴许此时这名队员才恢复了些冷静,毕竟已在“猎物”的身上发泄了足够多的愤怒——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将我给完全惹恼了,可他却仍不太服气,依然壮着胆子冲我喊道:“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已经松口了!大人您也是看到的!这怪不得我……”
我没有理会他。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大脑中的所有神经都已崩到了最紧张的状态。我咧开露着尖牙的嘴角,淡淡的寒光只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便将他给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大……大人,您要干什么……我可是嗜血队的队员啊……我,我可是您的手下……我不是敌人……”
眼看局势不妙,窗外也迅速跳进来了两名队员,他们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向我求着情,而我每向前移动一步,他们便要被我逼得向后退去。
此时谁也不敢轻易触碰我的身体,因为那很有可能会将我对这名嗜血队员的怒火转移到他们的身上。我并没有转移半点自己的视线,目光自始至终也都放在那名触怒我的家伙身上……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觉得我不会动手的缘故,但这个惹怒我的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有从窗户逃走,反而是待在原地等着我的步步逼近——这种行为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我看来就是一种纯纯的挑衅!
我走到他的面前,一双充满怒火的血红眼睛将他给盯得浑身颤抖……下一秒,我扬起爪子,没有半分停顿,一巴掌便生生呼在了他那惊恐不已的脸上!
“噗——”
一道沉闷的响声传来!他的脑袋跟随着脸上被我扇飞起来的肉皮一起向后甩去——整具身体也好似向后飞扑失败一般地坠落在了地上!凌乱的毛发和细小的血肉沿着我爪子挥舞的方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血腥的弧线,并最终飞溅在了一旁森白的墙壁上。
“啊啊!”
我意料之外的出手明显出乎了在场所有队员的预料,他们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会对自己队伍中的队员大打出手,而且下手还如此之重,完全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敌人一般。他们惊恐地呆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逃走还是阻拦。
可我却并不打算停手——看着那躺在地上不动的躯体,我便又立马扑了上去,将他的给稳稳压在自己身下,然后用爪子将他给翻了过来——左侧脸上被我的爪子给撕扯出了三条又长又深的血痕,其深度甚至快要穿透他的脸颊……这骇人的一幕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也几乎是在同时,那充斥着我脑海的怒火也迅速平息了下去。
“大人……您……您这……”
我愣了愣神,但也很快恢复了理智。我从那被我打得半死的家伙身上站下来,回过身去又走到那条可怜小狗的尸体旁。我再次舔了舔他已然有些冰冷的躯体,心中也无可奈何地升起了一股悲凉和无奈之情……
街道外爪子摩擦路面的“嚓嚓”声此起彼伏,我知道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会传遍整支队伍,但我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害怕,那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善念和执着让我自认为能够在将来被质问时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可除了保全我自己以外,一想到此时此刻的浴火城中还有许多地方也许正发生着和我这里大致相似的事件而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的绝望感便几乎要将我整个理智都吞噬了去……
我不知在屋内站了多久,但当我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房间内除了我和那名嗜血队员以外已经空无一人了。我走了过去,俯下脑袋在他的口鼻处闻了闻——一股冰冷之气在我鼻尖萦绕……
我知道,他死了。
我跳出窗户,僵硬的身躯使得我的后腿被高高的墙沿挂了一下,那钻心的疼痛虽然让脚出现了一瞬的抽搐,但我脸上木讷的僵硬表情却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我正想迈开步子继续向前“逃离”,但一支五人小队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而其中最高大的那道白色身影也如同质问一般沉着声开了口:
“说说吧,小七,我需要你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