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普通病房。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汗液和某种不可名状的腐败气味,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撞在赵雪乔的鼻子上。
病房狭小而闷热,老旧的风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地徒劳转动,搅动的全是浊气。
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男人,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起了球的被子。
正是赵学桥。
是赵雪乔内核的身体。
是他这辈子打拼下来的江山,换来的最终归宿。
赵雪乔的脚步,停在了病床前。
她体内的那个灵魂,那个曾经叱咤商海的赵学桥,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顶级的私人疗养套房,到这连护工都没有的八人间普通病房。
这就是他“情深义重”的妻子,和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戚”,给他安排的“体面”。
周斌跟在后面,看着赵雪乔突然停下,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赵雪乔猛地转身,那张画着烟熏妆的脸,此刻不见了半分戏谑,只剩下冰冷的质问。
“周斌。”
“这就是AAA建材公司老板该待的地方?”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直直扎进周斌的耳朵。
“我爸是成了植物人,不是死了!”
“AAA公司是破产了吗?连个像样点的病房都住不起了?”
这话一出,跟在后面的老吕和李贰明都变了脸色。
他们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也看得出这病房的简陋与病人的憔悴,实在不像一个大老板该有的待遇。
“这……这是医院的安排!”周斌下意识地辩解,眼神躲闪,“VIp病房紧张,临时调动一下……”
“调动?”赵雪乔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鞋子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闷响,每一下都敲在周斌的心脏上。
“调动到这连个护工都没有,身上都快发臭了的地方?”
“周斌,我爸是把公司交给你打理,不是让你拿他的救命钱去给你自己买跑车换别墅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出现在走廊尽头。
是周婷婷。
她显然是接到了电话,匆匆赶来。
一看到病房门口的对峙,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丈夫,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赵雪乔的矛头立刻转向她。
“小妈,你来得正好。”
“你就是这么照顾你老公的?把他扔在这种地方等死?”
“还是说,你巴不得他早点死?”
最后一句话,赵雪乔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出。
周婷婷的身体,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僵硬,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而过。
她知道,这个野丫头,远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周斌,去办转院手续。”周婷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决断。
“立刻,马上,转回原来的康养中心,最好的套房。”
她没敢看赵雪乔一眼,而是拿出手机,冷静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开始安排专业的护理团队。
那份果决和效率,让一旁的周斌羞愧得无地自容。
赵雪乔看着她这番操作,心里冷笑。
这个女人,永远懂得什么叫及时止损。
“算你识相。”
她丢下这句话,然后对身后的李贰明和老吕、甜甜等人一挥手。
“兄弟们过来搭把手。”
转院的事情,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
当赵学桥的身体被重新安置在窗明几净、仪器环绕的顶级疗养套房里,并且有两名专业护工二十四小时看护后,赵雪乔才算消了气。
她拍了拍手,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张散发着异味病床的普通病房里。
“好了,我爸的事解决了。”
“现在,该解决我‘妈’的事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周婷婷身上。
周婷婷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赵雪乔咧嘴一笑,指了指那张赵学桥刚刚躺过的,床单都还没换的病床。
“小妈,该你上场了。”
“躺上去。”
“什么?!”周婷婷的优雅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让她躺在这张又脏又臭的床上?
“赵雪乔,你别太过分!”
“过分?”赵雪乔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用手指弹了弹那发黄的枕头。
“我爸能躺,你这个为他‘心力交瘁’到病倒的老婆,就躺不得了?”
她环顾四周,对着李贰明使了个眼色。
“贰明,准备好。”
“今天,咱们要拍一出年度大戏——《孝女为病母祈福》!”
周婷婷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看着赵雪乔那张带着甜美笑容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彻骨的寒意。
这个丫头,根本不是在勒索钱财。
她是在诛心!
她要把他们姐弟俩的尊严,一片片撕下来,踩在脚底下,再狠狠碾碎!
最终,理智战胜了愤怒。
周婷婷深吸一口气,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在一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在那张肮脏的病床上,侧身躺下。
那身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沾染上了属于普通病房的,廉价而屈辱的气息。
“这就对了嘛。”
赵雪乔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她从甜甜的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啪”地一下放在床头柜上。
下一秒,最劲爆、最土味的社会摇dJ舞曲,响彻了整个病房。
“甜甜!萱萱!跟上节奏!”
赵雪乔一声令下,自己率先开摆!
她对着李贰明那已经开始录制的手机镜头,脸上瞬间切换成那种悲痛与狂野交织的奇特表情。
“各位家人们!我妈为了我爸,为了公司,操碎了心,现在病倒了!”
她一边喊,一边摇。
“作为女儿,我没别的本事!”
“只能用我们年轻人最虔诚的方式,为她祈福!”
甜甜和威猛先生萱萱立刻加入战团,三个人,三段风格迥异但同样魔性的社会摇,就在周婷婷的病床前,疯狂开摇!
那灵活的手腕,那富有节奏感的身体摆动,那投入而又痛苦的表情。
李贰明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背景里,是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身体僵硬,仿佛已经灵魂出窍的周婷ting。
整个画面,荒诞、离奇,却又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该死的冲击力。
老吕和周斌站在门口,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医院,而是在某个行为艺术的现场。
不,比行为艺术,还要疯癫一百倍!
一曲终了。
赵雪乔一个帅气的收尾,对着镜头,挤出两滴眼泪,声音哽咽。
“妈!你看到了吗!”
“加油!一定要好起来啊!”
“咔。”
李贰明适时地停止了录制。
赵雪乔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她拿起音箱,吹了声口哨。
“完美。”
“收工!”
赵雪乔看了看拍摄的素材,对李贰明吩咐道:“今晚App能不能正式上线?”
“最快也要明天上午,之前的素材已经剪辑好了,就等明天上线后投放第一个推广视频。”
赵雪乔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行,明天上线时播放今天拍的这两个素材,你今晚加个班将它们剪辑成一个视频,标题一定要吸人眼球。”
然后转身对着周斌和周婷婷满脸严肃的说。
“能不能救你们就全靠这个视频了!”
两人一脸懵逼,这两者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