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王国那笔钱，‘海妖’的离岸账户…还有…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
何西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独孤柔那层用屈辱和愤怒勉强包裹起来的脆弱外壳。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此刻却盛满疲惫与惊惶的凤眸，死死盯着何西门，瞳孔因为巨大的震动而急剧收缩！他怎么会知道萨迦？怎么会知道“海妖”？那是她最深、最痛的秘密，是她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根源！也是她不惜沦落到摆摊卖包也要死死守护、不敢泄露分毫的禁忌！
“你…你调查我？！”独孤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窥破隐私的尖锐和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桥栏杆上，单薄的脊背撞得生疼。夜市浑浊的灯光映照着她惨白的脸，那强撑的最后一丝骄傲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何西门没有否认，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她的眼睛，步步紧逼：“不是我调查你，是‘他们’在追杀你！独孤柔，看看你现在！你曾经拥有的财富足以买下这条街！现在呢？蜷缩在这里，忍受地痞流氓的羞辱！你甘心吗？告诉我真相！到底是谁把你逼到这一步？那笔流向萨迦和海妖的巨款背后，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拷问的力量，不容她逃避。
独孤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眼神在何西门锐利的逼视下痛苦地躲闪。巨大的恐惧和被撕开伤疤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不再是之前愤怒的尖叫，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的悲鸣。
“我不能说…不能说…说了…我们都得死…”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他们无处不在…像影子…像鬼…”
“他们是谁？‘眼睛’？！”何西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独孤柔！看着我！你忘了我是谁？我是何西门！我救过你的命！在边陲，你的偏头痛，你的心理壁垒…是我破开的！告诉我！只有知道敌人是谁，我才能帮你！帮你夺回你失去的一切！帮你…报仇！”
“报仇”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独孤柔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漪。她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空洞的凤眸深处，一丝被长久压抑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炽烈的恨意猛地翻涌上来！她想起了那些精心策划的金融陷阱，想起了那些背叛她的“心腹”，想起了如同瘟疫般蔓延的负面新闻，想起了银行冰冷的催债通知，想起了那些一夜之间将她从神坛拉下、踩入泥泞的…无形黑手！
“是…是‘金雀’…”独孤柔的声音如同呓语，带着极致的恐惧和刻骨的仇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他们…他们盯上了我的集团…想要我的…我的‘钥匙’…我不给…他们就…就毁了我的一切…”她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眼神涣散，仿佛又陷入了那段可怕的回忆。
“钥匙？什么钥匙？”何西门心头剧震！又是“金雀”！又是“钥匙”！与帛书上的信息完全吻合！独孤柔竟然也拥有“钥匙”？！“他们用什么手段毁了你？”
“钱…很多很多来历不明的钱…涌进我的核心项目…然后又在一夜之间…被更庞大的资金…精准狙击…抽走…像潮水一样…留下一片狼藉…还有…还有…”独孤柔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度惊恐，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景象，“人…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出事…车祸…意外…失踪…像被诅咒了一样…他们用最肮脏的金融手段…和最冷酷的物理清除…告诉我…不交出‘钥匙’…下一个就是我…”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精神濒临崩溃。
何西门的心沉到了谷底。金融狙击配合物理清除…这手段，阴毒狠辣，远超普通商业竞争！这“金雀”组织，能量之大，手段之酷烈，令人发指！他用力握紧独孤柔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给她一丝力量：“别怕！有我在！告诉我，‘钥匙’是什么？你把它藏在哪里了？萨迦和海妖的账户，是不是他们用来转移资金和威胁你的工具？”
独孤柔似乎被何西门掌心的温度和他坚定的眼神唤醒了一丝神智。她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着何西门，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夜市拥挤的人潮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夹克的身影，正不动声色地朝着他们这边挤过来！那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独孤柔却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失声尖叫：“他来了！他们的人！快走！何西门！快走！”她猛地抽回手，惊恐地推搡着何西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催促！
何西门眼神一厉！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人群中那个可疑的鸭舌帽身影！对方显然也察觉到自己暴露，立刻转身，如同泥鳅般朝人潮更密集的地方钻去！
追！何西门没有丝毫犹豫！独孤柔口中的“钥匙”和“金雀”组织的情报至关重要！他绝不能放过这条线索！他快速对独孤柔低吼一声：“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鸭舌帽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然而，夜市人流如织，摩肩接踵，那鸭舌帽显然对地形极其熟悉，几个拐弯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何西门追出两条街，最终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他站在一条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口，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砖墙上！线索…又断了！
他立刻折返桥头，却发现独孤柔的摊位前已空无一人！折叠桌和那块深蓝色绒布还在，但上面的包包和她本人，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遗落着那个米白色的链条包，孤零零地躺在污水和垃圾之间。
何西门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捡起那个链条包。入手依旧能感受到独孤柔残存的温度和那丝倔强的冷香。他迅速检查包包，手指探入内衬那个先前触碰到的、略微硬实的夹层！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他用力一撕！
嗤啦！
内衬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赫然藏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微型存储芯片！
独孤柔的“钥匙”？！或者…是“金雀”组织想要的东西？！她冒着生命危险藏在这里，又在危急关头独自离开…是为了引开追兵？还是…她最终选择了独自面对？
何西门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芯片，看着独孤柔消失的方向，心头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帛书、独孤柔的遭遇、东方玥的异变…“金雀”组织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黑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终南山、东方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但独孤柔…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山区号码。
何西门皱眉接通。
“喂？何…何大哥？是你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带着浓浓乡音、又充满惊喜和不确定的女声，如同山涧清泉般悦耳。
何西门一愣，随即一个梳着乌黑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如同山野小鹿般纯净活泼的少女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长孙瑶！
“瑶瑶？”何西门有些意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是我。你怎么…”
“真的是你！何大哥！”长孙瑶的声音瞬间充满了雀跃，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兴奋得跳起来的样子，“太好了！我…我回村了！带着…带着我男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你…你现在在哪？能…能来村里吗？我们村…我们村最近有点怪事…我爹他…他身体也不太好…”她的声音说到后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恳求。
男朋友？何西门微微一怔，随即释然。时间过去这么久，瑶瑶考上大学，交了男朋友，再正常不过。只是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怅惘。听着她语气中的担忧，何西门没有犹豫：“好，瑶瑶，别急，告诉我地址，我尽快赶过去。”
挂断电话，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芯片和独孤柔消失的方向，又想起酒店里昏迷的东方玥…何西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担忧。瑶瑶的家乡…或许是一个暂时避开“金雀”组织视线、又能让他冷静思考下一步计划的去处。而且，瑶瑶提到村里的“怪事”和她父亲的身体…直觉告诉他，或许并不简单。
数日后，当何西门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那个掩映在青山绿水间、名为“靠山屯”的小村庄村口时，熟悉而清新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泥土、青草、野花和炊烟的混合味道，冲淡了他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心头的阴霾。
“何大哥！”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唤传来。
何西门循声望去。只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少女。正是长孙瑶！她似乎长高了些，身段更加窈窕，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溪水，此刻正弯成好看的月牙，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激动，朝着他用力挥手。阳光洒在她身上，洋溢着青春蓬勃的气息。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斯文的年轻男子。男子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看向长孙瑶的眼神充满宠溺。看到何西门，他礼貌地点点头，主动伸出手：“您就是瑶瑶经常提起的何神医吧？您好，我是瑶瑶的男朋友，秦文，在市里读博士，研究生物工程的。常听瑶瑶说起您救了她和乡亲们的事，一直想当面感谢。”他的声音温润，举止得体，一派知识分子的儒雅风范。
“秦博士客气了。”何西门微笑着与秦文握了握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他脸上扫过。很标准的知识分子模样，笑容温和，眼神清澈，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敏锐的精神力，却隐约捕捉到对方温和表象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和疏离？尤其是当秦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半旧青布长衫和沾着泥点的布鞋时，那丝疏离感似乎更明显了。
“何大哥！你可算来了！”长孙瑶像只欢快的小鸟，几步跑到何西门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毫不掩饰重逢的喜悦。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何西门的胳膊，伸到一半，似乎想起了身边的男朋友，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欣喜地看着他。“路上累坏了吧？快！先去我家！我娘做了好多好吃的！”
“好。”何西门笑着点点头，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纯净如初的少女。她眼中的喜悦是真实的，那份亲近感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身边人的出现而改变。只是…何西门的视线掠过秦文那看似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距离感的笑容，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疑虑。这位秦博士…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欢迎”自己这个瑶瑶口中的“恩人”。
长孙瑶的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土坯房，小院干净整洁，墙角爬满了丝瓜藤，开着嫩黄的小花。瑶瑶的父母见到何西门，更是热情得不得了，尤其是瑶瑶爹，虽然脸色有些蜡黄，精神也略显萎靡，但依旧拉着何西门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声说着感谢的话，非要留他多住几天。
饭桌上摆满了农家自产的丰盛菜肴。瑶瑶娘不停地给何西门夹菜，瑶瑶叽叽喳喳地说着大学里的趣事，秦文则在一旁微笑着倾听，偶尔插上几句得体的话，气氛看似融洽。但何西门敏锐地察觉到，每当瑶瑶提到他、或者眼神热切地看向他时，秦文那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里，总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和警惕？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那份被冒犯领地般的微妙情绪，逃不过何西门的感知。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转到了瑶瑶爹的身体和村里的“怪事”上。
“唉，也不知咋回事，”瑶瑶爹放下酒杯，蜡黄的脸上露出愁容，“入夏以来，村里好几个老伙计，都跟我一样，浑身没劲儿，吃不下饭，晚上还总做噩梦，一惊一乍的。去镇里卫生所看了，也查不出个啥名堂，就说是什么…慢性疲劳综合征？开了一堆补药，吃了也不见好。”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
“爹，您别急，何大哥来了，他一定有办法的！”长孙瑶连忙安慰道，充满信任地看向何西门。
秦文也放下筷子，推了推眼镜，温声道：“叔叔，现代医学对这类原因不明的慢性疲劳也有很多研究，可能是环境因素，也可能是心理压力。瑶瑶这次回来，我也带了一些最新的营养补充剂，您可以试试。”他的语气带着专业和自信，但隐隐透着一丝对“土郎中”的不以为然。
何西门没有理会秦文话里的那点微妙意味，他看向瑶瑶爹，问道：“叔，除了没力气、做噩梦，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比如…身上有没有长什么奇怪的斑点？或者…感觉什么地方特别怕冷？”
瑶瑶爹想了想，摇摇头：“斑点倒是没有…不过…好像特别怕吹过堂风？尤其是晚上，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像有人对着吹气似的…”他说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何西门心中一动。怕风？后颈凉？这症状…似乎与独孤柔描述的“诅咒感”和青溪古镇柳含烟被无形“鬼爪”袭击的感觉…隐隐有相似之处！难道…“金雀”组织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偏远的山村？他们在进行某种…人体试验？或者…这里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叔，您这症状，我听着像是山里湿气重，加上劳累，经络有些淤堵，虚风内扰。这样，我给您扎几针，疏通一下经络，驱驱寒气，保管您今晚能睡个好觉，明天精神头就回来了。怎么样？信得过我这‘土郎中’不？”
“信得过！信得过！”瑶瑶爹连连点头，对何西门的医术那是深信不疑。
长孙瑶也一脸期待：“何大哥的针法最厉害了！爹，您快躺下！”
秦文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瑶瑶和她父母都一脸信任和期待，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推了推眼镜，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看着何西门拿出针盒。
何西门让瑶瑶爹在堂屋的竹躺椅上躺好。他捻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芒。他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神色略显紧绷的秦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秦博士是研究生物工程的？高材生啊。”何西门一边用酒精棉擦拭银针，一边闲聊般开口，目光却如同手术刀般锐利，仿佛要穿透秦文那层斯文的表象，“研究的方向…跟人体健康有关吗？”
秦文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算是相关领域，主要涉及一些生物活性物质的提取和应用。何神医的针灸…也是作用于人体生物场的吧？很神奇。”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方向，语气带着客套的恭维，眼神却依旧带着审视。
“生物场？这词儿新鲜。”何西门笑了笑，手指捻着银针，看似随意地在瑶瑶爹头顶、颈后、手臂几处穴位轻轻点按着，寻找下针点。“我这针啊，主要是刺激穴位，调和气血。气血通了，百病不生。就跟这过日子一样，心里头敞亮，没疙瘩，人自然就精神。”他意有所指地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秦文脸上，“秦博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是…何神医说得对。”他总觉得何西门话里有话，那双看似带笑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尤其是这‘真心’啊，最重要。”何西门突然话锋一转，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拂过瑶瑶爹手腕上的“内关穴”，眼神却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秦文，“真心待人，真心做事，心里没鬼，气血自然顺畅。要是藏着掖着，或者…心口不一…”他顿了顿，手中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这气血啊…就容易淤堵，表现在脉象上…可就瞒不过去了。秦博士，你说是吧？”
秦文的脸色瞬间变了！虽然他极力控制，但何西门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心虚！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瞬间！
何西门手中的银针动了！不是刺向瑶瑶爹，而是快如闪电般，带着一缕细微的破空声，直刺秦文放在膝盖上的手腕！目标正是主管心神、最能反应情绪波动的“神门穴”！他倒要看看，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博士，在“扎针测真心”的威慑下，心脏是不是也跟他的表情一样…稳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