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浑浊的死水倒映着铅灰色的天光,沉甸甸地压在“西门诊所”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上。诊所内,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混合着消毒水、呕吐物、诡异甜腥、馥郁花香、廉价旧棉袄的馊味,以及一种名为“死亡”的冰冷气息,沉甸甸地塞满了每个人的肺叶。何西门指间的牛毛针精准刺入林晚晴肿胀的廉泉穴,温煦内息如同破冰的暖流强行注入她濒临崩溃的咽喉!随着那口混合着酒气与甜腥的污物呕出,林晚晴喉头那致命的“嘶嘶”声骤然减弱,妖异的红疹停止了蔓延,呼吸虽微弱却终于挣脱了窒息的绞索!然而,何西门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地扫过诊室内每一张惊恐的脸——惊魂未定、裹着破旧棉袄如同惊弓之鸟的慕容卿;被他一声厉喝吓得瘫坐回诊床、喘息如同破风箱的老头;扶着父亲、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中年妇女。林晚晴手腕内侧那个青紫色的、带着“眼睛”组织特有阴寒气息的掌印,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宣告着致命的“鬼影”就在这三人之中!诊所的门被他用身体堵住,这间小小的屋子,已成了他与“眼睛”正面对决的斗兽场!
“砰!砰!砰!”
诊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力量,从外面重重敲响!敲门声节奏分明,如同战鼓擂动,瞬间撕裂了诊所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记敲击,都像敲在何西门紧绷的心弦上!
“开门!警察!临检!”
一个清冽、干脆、如同寒冰碎裂的女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诊所!是轩辕晴!
何西门瞳孔骤然收缩!她怎么来了?!而且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跨省临检?查暂住证?借口!她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是陆明轩的势力渗透到了警方?还是“眼睛”组织借警方的手来收网?!
诊所内,慕容卿听到“警察”二字,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往角落里缩!老头和他女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老头喉咙里的喘息声更加急促,几乎要背过气去!
“何西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轩辕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敲门声加重,门板簌簌作响。
何西门眼神瞬间变幻。轩辕晴的出现,将本就凶险的棋局推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是敌?是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堆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惫懒和无奈的假笑。他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扬声应道:“来了来了!晴格格,您这查岗的节奏…比闹钟还准时!”他拉开诊所的门栓。
门被从外面一把推开!轩辕晴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警用夹克,身姿挺拔如白杨,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遍诊所内混乱的景象——昏迷不醒、脖颈残留红疹的林晚晴;裹着破旧棉袄、惊惶失措的慕容卿(尽管素颜狼狈,但轩辕晴显然认出了她);诊床上喘息如牛、面色灰败的老头;以及吓得如同鹌鹑般缩在一起的老头女儿。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凝重!
“怎么回事?!”轩辕晴的声音带着警界精英特有的压迫感,目光如电,直刺何西门,“聚众斗殴?医疗事故?还是…非法行医?”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眼神扫过何西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银针。
“哎哟我的晴格格!”何西门夸张地摊开手,脸上堆满无奈的笑容,身体却巧妙地挡在了轩辕晴和林晚晴、慕容卿之间,“您可别吓唬我这小老百姓!非法行医这帽子太大,我可戴不起!都是街坊邻居,这位老爷子是‘气管炎’犯了,喘不上气,刚被我扎了几针缓过来。这位大姐…”他指了指林晚晴,面不改色地胡诌,“是隔壁开小卖部的王姐,酒精过敏,喝大了,吐了一身,这不,刚给她扎针顺顺气,还没醒酒呢!”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着老头和他女儿,以及惊魂未定的慕容卿。那个“鬼影”就在其中!绝不能给轩辕晴出手的机会,否则局面将彻底失控!
轩辕晴显然一个字都不信!她目光如刀,扫过林晚晴那身价值不菲却被呕吐物弄脏的羊绒连衣裙,又扫过慕容卿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散发着馊味的破旧棉袄,最后落在老头咳出的那滩带着诡异冰蓝结晶的污物上。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酒精过敏?气管炎?”她冷笑一声,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何西门,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把行医执照拿出来!还有你们几个!”她目光凌厉地扫过老头父女和慕容卿,“身份证!暂住证!拿出来!”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是要强行控制局面!
“行医执照?”何西门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芒。他慢悠悠地转身,走到诊桌旁那个掉漆的抽屉前,拉开,在里面翻找起来。抽屉里杂物堆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似乎在拖延时间,身体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戒备姿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老头和他女儿吓得浑身发抖,老头更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女儿手忙脚乱地帮他拍背,哪里还顾得上掏证件。慕容卿紧紧裹着破棉袄,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缝里。
“快点!”轩辕晴厉声催促,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何西门翻找抽屉的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擦出火星的瞬间!
“咳…咳咳咳…警…警官…”诊床上的老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猛地指向躲在角落、裹着破棉袄的慕容卿!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她…她不是我们这的人!她…她是那个大明星!慕容卿!电视里放过的!她…她刚才跑进来…身上…身上有血!还…还带进来一股怪味儿!”老头的声音嘶哑尖锐,如同破锣,充满了指向性!“我…我看见了!她…她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她搞的鬼!肯定是她害得这位大妹子(指林晚晴)这样的!”
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慕容卿身上!轩辕晴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何西门翻找的动作猛地顿住!
慕容卿被老头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呆了!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冤屈!“不…不是我!我没有!”她声音嘶哑地尖叫,裹紧了破棉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下意识地看向何西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求助。
老头女儿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看看父亲,又看看慕容卿,嘴唇哆嗦着不敢说话。
轩辕晴的手已经握住了警械的握把,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慕容卿:“慕容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穿着这身衣服?你身上有什么?拿出来!”
何西门的心沉到了谷底!老头这看似被逼急了的指控,时机太过“精准”!直接将所有人的矛头引向了慕容卿!这是“鬼影”的借刀杀人?还是这老头…本身就是“眼睛”的棋子?!
诊所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慕容卿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猎物,轩辕晴是蓄势待发的猎人,而何西门…成了唯一的变数!
就在轩辕晴准备上前一步,强行控制慕容卿的刹那!
“找到了!”何西门猛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皱巴巴、泛黄、边缘卷曲的纸片,高高举起!他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有点滑稽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所有的骚动:“看!我的行医执照!如假包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手中的“执照”吸引过去。连轩辕晴的动作都顿住了,皱眉看向那张纸。
只见那张所谓的“执照”,纸张粗糙发黄,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盖着一个模糊不清、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红戳。最上面一行大字赫然是:“杏林坳赤脚医生资格证明”!下面潦草地写着何西门的名字,颁发日期是十几年前,落款是“杏林坳生产大队卫生所”,还按着一个模糊的指印!
赤脚医生证?!
轩辕晴看着这张充满了浓厚乡土气息和时代烙印的“证书”,那张万年冰封的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名为“错愕”的表情!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荒谬绝伦的感觉!这玩意儿…也能算行医执照?!
何西门却像捧着尚方宝剑,一脸理直气壮:“晴格格,您看清楚了!这可是我们杏林坳大队部认证的!根正苗红!我何西门行医济世,凭的是祖传的手艺,是乡亲们的口碑!可不是靠那些花里胡哨的本本!”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皱巴巴的“赤脚医生证”塞到轩辕晴眼皮底下,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挡在了她和慕容卿之间。
诊所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老头和他女儿目瞪口呆。慕容卿也忘了惊恐,呆呆地看着何西门手里那张极具“杀伤力”的证书。连昏迷中的林晚晴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轩辕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散发着陈年霉味和乡土气息的“赤脚医生证”,再看看何西门那副“我有证我怕谁”的惫懒表情,额角的青筋似乎都跳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张破纸连同何西门一起铐走的冲动,目光越过何西门,再次锁定在惊魂未定的慕容卿身上,声音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好!赤脚医生何西门!”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你的‘执照’,我‘见识’了!现在…”她猛地伸手,指向慕容卿,“她!跟我回局里!协助调查!”话音未落,她已经绕过何西门,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一步踏向角落里的慕容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