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七年,西北边军三百万两军饷拨付,账册记载,竟有七成被记为路途耗损,仓储折损。”
萧凌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武官队列中几个瞬间脸色惨白的身影,继续道:“更令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所谓损耗的巨额银两,最终竟都流入了……京城韩氏商行的账上。”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韩大将军韩定方,那可是镇北侯萧长风的结拜大哥,西北军方的三号人物。
“还有最近的,”萧凌云翻过一页,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三日前,皇城朱雀大街外,韩大将军操练麾下精锐玄甲重骑。”
“然则,操练之地,却非划定的校场,而是城外民田!铁蹄过处,踏毁良田十亩有余,青苗尽毁,百姓哭告无门。”
“此事,京兆尹府衙应有报案记录可查。”
啪!
萧凌云突然合上了手中的册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歉意,对着女帝武霓裳拱手道:“陛下,韩老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着,乃我玄胤栋梁之才,更是镇北侯的义兄。”
“此等记载……想来应是翰林院学子连日操劳过度,誊写记载之时出了重大纰漏,以致张冠李戴,错漏百出。”
他看向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气得浑身发抖的镇北侯,语气诚恳:
“事关重大,未经验证,实在不宜继续宣读,以免污了韩老将军清名。臣恳请陛下,容臣回院后,再行详查核实!”
???
满殿文武,包括那些文官,全都目瞪口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就……完了?
萧凌云先是公然抛出韩大将军私吞军饷,纵兵毁田的重磅罪证,紧接着又轻飘飘地以“调查有误”为由自己否定了?
这简直是儿戏!是欺君!
可是女帝陛下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去了?
女帝武霓裳凤眸微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虽一时猜不透萧凌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明白绝非无的放矢,必有深意。
于是顺着他的话,故作威严又带着一丝慵懒地说道:“既是如此,涉及国之重臣,确需谨慎。那便暂且搁置吧!”
“萧爱卿,你翰林院此次监察重启,乃国之重器,务必要重新好好调查!”
“务必做到证据确凿,水落石出!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可姑息任何一个蠹虫恶吏!否则,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定当不负陛下所托,秉公执法,赏善罚恶!”
萧凌云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
随即,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
特别是在那些脸色变幻不定,眼神躲闪的武官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诸位大人,都听到了?陛下有旨,翰林院监察百官之责已重启。”
“日后,还请诸位大人洁身自好,遵纪守法,莫要……上了这本总册。”
他扬了扬手中那本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册子,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当然,若有人幡然醒悟,愿意主动自首,或是……戴罪立功,检举同僚不法之事,本官在此保证,定会酌情考量,或可从轻发落,甚至既往不咎哦!”
此言一出,武官队列之中,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一滴冷水,许多人眼神剧烈闪烁,惊疑、恐惧、算计、犹豫……种种复杂情绪交织。
他们彼此之间交换着眼神,不再是同仇敌忾,而是充满了猜忌和防备。
萧凌云的话,就像一颗剧毒的种子,瞬间在他们看似铁板一块的阵营中生根发芽。
互相猜忌的嫌隙,已然滋生!
萧凌云将武官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目的已然达到!
如今文脉势弱,方孝存留下的烂摊子积重难返,若此刻就与镇北侯为首的武勋集团彻底撕破脸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有借这监察之名,将这趟浑水彻底搅浑,在他们内部埋下猜疑和背叛的种子,让其彼此倾轧,方能逐步瓦解其根基,为文脉争得喘息之机。
这是阳谋,更是诛心之策!
女帝武霓裳似乎也看够了戏,缓缓站起身来,慵懒地拂了拂龙袍衣袖,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
“好了!闹也闹够了,说也说完了。既然暂无其他要事,退朝吧!”
萧长风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杀意和憋屈,一双虎目死死钉在萧凌云身上,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他走到萧凌云身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阴恻恻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胁:
“萧首席……呵,好手段!不过,老夫提醒你一句,如今你修为尽失,手无缚鸡之力,这京城……龙蛇混杂,可要格外当心啊!走路……莫要摔了跤!”
说完,重重冷哼一声,带着一群面色阴沉,心思各异的武官,愤然拂袖而去。
萧凌云正欲反唇相讥,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他身边。
正是女帝心腹,大太监海大富。
海大富脸上挂着带着几分谄媚又深不可测的笑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尖细声音低语道:“萧首席,陛下有请,御书房叙话。”
萧凌云目光骤然一亮,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谋划多时,最关键的一步终于要来了!
武皇经全本,要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