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的话音刚落,一道艳丽的身影便摇曳着腰肢快步走来,正是世子妃苏青凰。
她一身华服,金线绣成的牡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刺目非常。
她上下打量着萧凌云那身朴素的青衫,红唇勾起一抹刻薄的讥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名动皇城的文武双魁首,翰林院首席,萧凌云萧大人吗?”
“怎么?武道根基被废,前途尽毁,如今看我夫君天赐即将前往武道圣地深造,前途无量,就巴巴地跑来攀附,想沾点光?”
“可惜啊,萧大人,咱们镇北侯府的门槛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亲近的!你这身穷酸气,可别冲撞了贵客!”
这番尖酸刻薄,极尽羞辱之能事的话语,让在场不少宾客都微微皱眉,但碍于镇北侯府的威势,无人敢出声。
萧凌云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声音也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世子妃此言,甚是不妥。”
“其一,我萧凌云今日是以翰林院首席之身,奉公入府,代表朝廷文脉,为小侯爷道贺。”
“你身为侯府世子妃,却对我这朝廷命官口出恶言,公然羞辱,按律,我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构陷朝廷命官之罪。”
“其二,我萧凌云行事,何须攀附他人?世子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懂吗?”
苏青凰被萧凌云这有理有据,气势逼人的反击噎得脸色一滞。
尤其是那“构陷朝廷命官”的帽子扣下来,让她心头一跳。
她刚要发作撒泼,却见主位上的萧长风已缓步走来,面色沉凝如水,沉声道:“青凰,不得无礼!退下!”
他先斥退了脸色铁青的苏青凰,然后转向萧凌云,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萧首席言重了。既萧首席肯赏光前来,我镇北侯府上下,自然……欢迎之至。”
萧凌云目光转向萧长风,眼神中没有半分孺慕,没有半分畏惧,只有看透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冰冷清醒。
“侯爷倒是……大度。”他轻声说道,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萧长风心头莫名一紧。
“那我手中这份贺礼,就请侯爷亲自收下吧!”
“贺礼?”萧天赐在一旁嗤笑出声,满脸不屑,“就凭你?一个翰林院清水衙门的穷酸,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
“莫不是几卷酸溜溜、狗屁不通的破诗文?还是你翰林院吃剩的残羹冷炙?”
他的刻薄与苏青凰如出一辙,引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萧凌云仿佛没听见萧天赐的嘲讽,径直将手中那份薄薄的卷宗递给一旁侍立的侯府管家,示意呈给萧长风。
“此乃我在翰林院整理卷宗时,偶然发现的一些关于西北军军饷调度、账目往来的小问题。”
“些许微末发现,不成敬意,权当为小侯爷前程添个彩头,还望侯爷笑纳。”
萧长风眉头微蹙,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他接过卷宗,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翻开。
只看了第一页,他脸上的那丝僵硬笑容便彻底凝固。
翻到第二页,他的脸色骤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卷宗里,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贪污记录,一条条巧妙伪装的挪用路径,一个个熟悉的下属名字,如同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更可怕的是,其中几条隐秘的线索,隐隐指向了更深更让他胆寒的地方。
他猛地抬眸,目光死死盯着萧凌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他曾经以为已经彻底废掉,再无威胁的长子,手段竟如此狠辣刁钻!
竟敢选择在这样大庭广众,宾客云集的场合,以如此方式,将这份足以让镇北侯府伤筋动骨甚至万劫不复的“礼物”,赤裸裸地甩在他脸上。
这不是贺礼,这是战书,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好……好个贺礼!”
萧长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捏着卷宗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
“萧首席今日……不似恭贺,反倒更像是来者不善,问罪于本侯啊!”
他强压着翻腾的怒火和杀意,试图将话题引向对方寻衅。
萧凌云仿佛没感受到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威压与怒火,从容不迫地在仆役匆忙搬来的客座上落座。
无视了满桌珍馐,径直端起一壶价值不菲的烈酒,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动作洒脱不羁,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狂放。
“侯爷何出此言?”他放下酒壶,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嘴角,目光坦然迎向萧长风,“这卷宗,自然是贺礼无疑。”
“西北军中,蛀虫滋生,腐败横行,侵蚀国本,动摇军心!长此以往,必酿大祸!”
他声音清朗,字字清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庭院中。
“这份卷宗,详录其弊,正可助侯爷明察秋毫,揪出军中蠹虫,肃清军纪,整饬武备!”
“此乃利国、利军、亦利侯府百年基业之大事!难道,”他微微一顿,环视四周,“称不上一份真正的厚礼吗?!”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却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萧长风和在场所有与西北军有瓜葛的权贵脸上。
周围宾客无不低头,冷汗涔涔,只觉得身下的紫檀木凳格外的烫屁股,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立刻起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萧凌云!”
萧天赐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杯盘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体内武神血受到怒气激发,隐隐有青光透体而出,气势迫人。
“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大闹我的升学宴,搅扰四方宾客,真当我镇北侯府是泥捏的,不敢动你不成?!”
他向前一步,周身气血鼓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萧凌云依旧一脸平静淡然,甚至好整以暇地将君子剑在腰间调整了一下位置,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小侯爷慎言啊!我今日,可是特来送礼的宾客。你身为侯府世子,却当众放言威胁朝廷钦封的翰林院首席,言语之间,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就不担心,明日朝堂之上,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吗?这跋扈、藐视朝廷的罪名,小侯爷,你,担得起吗?!”
萧天赐双拳紧握,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刚要出口怒骂,却被萧长风一声沉喝打断。
“天赐!住口!退下!”
萧长风强压下翻腾的杀意和屈辱,他知道此刻发作只会落入萧凌云彀中。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萧凌云,脸上重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仿佛从冰窖里传出:
“既是如此……萧首席,请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