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嫣儿后的萧凌云,心湖再无波澜。
此刻的他,只是翰林院的首席,只是身负血海深仇,背负着沉重誓言的复仇者。
他的眸子深邃如古井,望向远处巍峨森严的皇城,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沉睡的凶兽。
而他,则是一座压抑了太久,即将喷发出焚尽一切烈焰的火山。
内里蕴藏的磅礴力量,令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日过三竿,皇城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起。
萧凌云刚踏入朱雀大街这帝国权力象征的轴心,便见前方人群簇拥,锦旗招展,气氛不同寻常。
数十名身着统一玄黑劲装,气息彪悍的武者如标枪般分列两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中间一辆通体由黑沉木打造的华丽马车正缓缓驶来。
车帘并非寻常布料,而是某种异兽皮鞣制而成。
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头活灵活现,散发着洪荒气息的玄武——
龙头狰狞,龟甲厚重,脚踏玄水波涛。
真武学院,超然物外。
不敬天不敬地,只尊远古传说中主杀伐,镇北方的真武大帝。
这龙头龟身的玄武圣兽,便是其无上权威的象征。
“真武学院的接引使者?”
萧凌云目光扫过那独特的车徽和肃杀的护卫阵仗,心中已然明了。
这排场,这威势,确实符合那超然势力的做派。
马车稳稳停下,车帘被一名侍从恭敬掀起。
一名身着古朴灰袍的老者缓步而下。
他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婴儿,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实质的电芒扫过人群,带着审视万物的漠然。
老者手持一卷非金非玉,流转着淡淡光晕的金色文书,目光扫视一周,最终定格在萧凌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养性境?如此年纪……倒真是难得。”
老者开口,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盖过了街市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如同古钟轻鸣,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想不到在这玄胤王朝,竟能孕育出你这等文脉天骄,根基之厚,世所罕见。”
他的评价极高,却也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萧凌云面色平静,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礼,不卑不亢:“使者谬赞。晚辈萧凌云,忝为玄胤本届登龙大考文武魁首。”
老者微微颔首,正欲再言,一阵嚣张刺耳的大笑声,却突兀地从街角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凝。
“哈哈哈!萧凌云!没想到吧?真武学院的接引使者亲自来接我了!”
只见萧天赐身着绣金纹的华贵锦袍,在镇北侯府一众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而来,姿态倨傲至极。
他腰间悬挂的那枚非金非玉,雕刻着玄武纹样的入学请柬,在阳光下流转着刺目的光晕。
他斜睨着萧凌云,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快意,仿佛要将过去武试惨败的耻辱尽数奉还。
“可惜啊可惜,”萧天赐走到近前,刻意拉长了语调,声音里满是嘲弄,“你这个废物,纵然走了狗屎运,得了文武双魁首又如何?”
“经脉尽断的残躯,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本少爷踏入真武圣地,接受无上传承!”
“而你?呵呵——就乖乖待在这皇城里,当个小小的翰林院首席,一辈子,都只能仰望本少爷的背影!连真武学院的门槛,你都摸不到!”
萧凌云神色淡然依旧,目光平静地扫过萧天赐腰间那枚耀眼的请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冷的轻笑,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在我手下败得如同丧家之犬的人,也敢在此狺狺狂吠?!萧天赐,我若想杀你,武试台上你便已是一具尸体。”
“如今给你时间去追赶,不过是想看看,你能跑到多远才绝望。直到……你望尘莫及。”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和俯视般的轻蔑,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具杀伤力。
萧天赐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青筋暴跳,被当众揭穿败绩的羞怒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周身气息一凝,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佩剑,眼中杀机毕露:“你找死!”
“够了!”
真武使者灰袍微动,一股无形的气劲骤然扩散,如同冰冷的潮水拂过,瞬间将萧天赐即将爆发的戾气压了下去。
老者目光如电,在萧凌云和萧天赐之间来回审视片刻,最终落在萧凌云身上。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近乎施舍的惋惜:“可惜了,若你武道根基未毁,凭你这份文道资质与胆魄,倒真有资格入我真武之门,不过如今……”
他微微摇头,不再看萧凌云,转身对脸色铁青的萧天赐道:“小侯爷,请登车吧!真武之路,容不得半点耽搁。”
萧天赐狠狠剜了萧凌云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走向那辆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马车。
临上车前,他猛地回头,眼神阴鸷如毒蛇,声音冰冷刺骨:“萧凌云!洗干净脖子等着!待本少爷从真武学院学成归来之日,便是你跪地求饶、血债血偿之时!”
“在此之前,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别那么轻易就……死掉了!”
萧凌云负手而立,青衫在微风中拂动,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承载着仇敌希望的华丽马车,在真武护卫的簇拥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和绝对的自信:
“萧天赐,你最好祈祷在真武学院能脱胎换骨。否则,待你学成归来之日,若只见镇北侯府化作一片断壁残垣,我怕你……承受不起那份绝望!”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只留给围观众人一个挺拔如松,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背影。
身负造化混元体,得天地文脉认可,文武两道皆破境成功,更兼有丹书铁券与文心相辅。
萧凌云心中雪亮。
真武学院固然是武道圣地,但他所走的路,早已超越寻常。
不去真武,他亦自信,绝不会输给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萧天赐。
他的战场,在眼前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在那深似海的侯府血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