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呼喊声,从文庙蔓延至整条朱雀大街,从寒门草屋传到金碧辉煌的皇宫六院。
街头卖菜的老妇,扔下沾满泥土的菜筐,颤抖着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捧出一张珍藏多年、早已泛黄的简陋圣人画像。
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画像,眼中含泪,低声祈祷着什么,随即毫不犹豫地将画像抛向空中。
那画像在风中瞬间化作一缕微弱的金光,汇入漫天光流。
寒窗苦读十年、刚刚在浊气中侥幸逃生的书生,猛地推开面前散乱的笔墨纸砚。
他整理了一下残破的衣冠,对着天空中那道浴血的身影,深深地、郑重地长揖及地。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闭上眼,体内苦读十年、尚未成型的文气毫无保留地逸散而出,化作一股清流般的金光,随风而去,融入那金色的海洋。
他们的眼眸中闪烁着的,是从未有过的光亮,那是对守护者的感念,对不屈者的敬仰,是绝境中被点燃的希望之火!
女帝武霓裳站在辇车旁,望着从皇城天地四方,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的亿万点金光,感受着那汇聚而成,磅礴而温暖的意志洪流。
凤目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震撼,有欣慰,有帝王对民心的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愧不如。
她看着那些升腾的金光,看着文庙方向学子们染血的儒袍,看着百姓们眼中重燃的希望,再看看天穹上那个几乎被金光淹没的身影。
一股久违的热血,冲散了帝王权衡利弊的冰冷。
女帝忽然一脚踏上辇车顶端,绣着金线的龙靴稳稳站定。
她指尖轻抚过龙袍上威严的祥龙刺绣,抬头望向那片被亿万金光染亮,仿佛白昼重临的天空,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连平民百姓都不肯答应……连贩夫走卒都愿以微末之力相托……”
“朕,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又岂能屈居人后,坐视朕的子民独抗天威!”
“起驾!”
她沉声下令,鎏金辇车再次启动,朝着金光汇聚的中心疾驰。
女帝站在车顶,迎着呼啸的罡风,突然拔出腰间象征着帝王权威的九龙宝剑。
剑身出鞘,龙吟清越!
她将剑尖笔直指向那浊气翻涌的苍穹,朗声宣告,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震得皇城根基嗡嗡作响,盖过了所有喧嚣:
“朕乃玄胤女帝武霓裳!今日,当与朕的子民——共战此劫!”
“朕——也不答应!”
帝王之音,蕴含着社稷龙气,拥有号令山河的伟力。
她的胸口,一抹极致尊贵,璀璨夺目,隐隐有九条细小金龙盘旋的金色光柱轰然爆发!
这光芒比任何一道都要宏大威严,如同定海神针,后发先至,悍然撞入那片汇聚了万民之力的金色汪洋。
镇北侯府深处,萧长风站在高阁之上,死死捏碎了手中的白玉茶杯,碎片刺入手掌也浑然不觉。
他看着窗外那洋洋洒洒,遮天蔽日的金色光雨从皇城每一个角落升起,如同为萧凌云编织的万丈霞光,心中的愤怒、嫉妒和怨毒瞬间攀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群该死的贱民!蝼蚁!他们……他们竟然愿意为了萧凌云那个孽种做到这种地步!倾尽所有,燃烧生命?可恶!可恨啊!”
他低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不甘。
“老夫答应啊!饕餮!快!快给我杀了萧凌云那个贱种!吞了他!让他灰飞烟灭!”
萧长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眼看着萧凌云在饕餮爪下命悬一线,却又在绝境中引动万民之力,再度绝处逢生。
他恨不得立刻撕裂空间,冲上天穹,与那饕餮并肩作战,亲手将萧凌云拍成肉泥!
然而,女帝武霓裳当日在朝堂之上展露出,那深不可测的武尊境巅峰实力,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冲动。
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一旦出手,不仅杀不了萧凌云,反而会被女帝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这份憋屈,让他几乎要发狂。
沐浴在由亿万点金光汇聚而成,温暖而磅礴的汪洋之中,萧凌云感觉如同浸泡在生命之泉。
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被极大地缓解,冰冷僵硬的身体重新注入了一股浩瀚的暖流。
他低头,向下方望去。
目光所及,无数张面孔,无论贫富贵贱,此刻都满含热泪地仰望着他。
有他曾救下的农妇抱着幼子,不顾仪态地跪在废墟中,双手合十为他虔诚祈福。
有六部的官员脱下了象征身份的官服,紧按着胸口,眼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有素未谋面的孩童,紧紧牵着父母的手,眼中闪烁着懵懂却坚定的光芒。
甚至,在镇北侯府那些被勒令紧闭的门窗缝隙后,也有丫鬟小厮偷偷张望,攥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一幕幕,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注入他的四肢百骸,注入他濒临崩溃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