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赐扑通一声跪倒在蒋天雄案前,深深低头,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刻意的颤抖:
“末将……末将轻敌冒进,误中妖蛮奸计……导致……导致大军折损惨重……粮草……粮草未得……恳……恳请蒋帅责罚……”
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那份巨大的羞辱感。
蒋天雄死死地盯着跪在脚下的萧天赐,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他很想下令,将这个玩忽职守、折损军力、贻误战机,甚至临阵脱逃的混账东西拉出去军法从事!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最终,那剑柄终究是松开了。
镇北侯的庞然势力,如同一座难以撼动的巨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所有刚直的念头都变得沉重而无力。
“萧!天!赐!”蒋天雄的声音异常低沉,冰冷刺骨,压抑着翻腾的熔岩。
“此次哭风崖惨败,折损精锐八百余人,放妖蛮粮草队安然通过,致使我军陷入极大被动。此罪,纵死难赎!”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萧天赐心头,让他抖得更厉害。
蒋天雄停顿了一下,那停顿漫长而沉重,最终带着浓重的无力感吐出后半句。
“念你……念你……”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续道,“念你初临战阵,经验不足,且报称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却寡不敌众……”
这违心的话语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心,以至于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暂免死罪。即日起,褫夺副将之职,降为什长,所部……所部另行拨付。”
“令你戴罪立功!若再无尺寸之功,休怪本帅军法无情!”
萧天赐猛地抬起头,眼中那份惶恐瞬间被巨大的庆幸和一丝隐秘的得意取代。
果然,终究不敢拿我怎么样!
镇北侯府的名号,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真实情绪,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哭腔:“谢……谢将军不杀之恩!”
说罢,起身,脚步略显踉跄却带着解脱般的急促,快速退出了帅营大帐。
一出营门,脱离了蒋天雄那威严目光的压力,萧天赐瞬间挺直了腰板,眼中的庆幸化为怨毒无比的怒火。
他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握紧拳头,骨节发白,望着瀚海关的方向,心里无声地咆哮:
“萧凌云!都是你这贱人设下的毒计!若非你步步紧逼,激我领那八百人,我怎会轻敌冒进至此?!”
“你害我如此狼狈受辱!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等着,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帅营内,蒋天雄胸膛剧烈起伏,怒意难平。
但更大的忧虑笼罩了他。
妖蛮粮草未被截下,主力大军不日将得此强援,太平关压力倍增!
若无后续手段应对,西北危矣!
思来想去,瀚海关那个先来一步的萧凌云,似乎成了唯一可见的微光。
他猛地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洁白的信笺,提起笔,墨汁饱满沉重。他提笔如执万钧,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沉重与期盼:
【瀚海关监军萧凌云大人亲鉴:】
【今妖蛮粮队如期经哭风崖西运,押运严密,重兵相随。】
【萧天赐轻率冒进,于崖中设伏反受敌伏,遭致惨败,八百余悍勇军士无一生还!】
【妖蛮粮草已过崖口,西北军势危若累卵!】
【妖蛮得此粮秣,无异于猛虎添翼,旬日后主力兵锋必盛,太平、瀚海两关首当其冲。】
【万望大人念及家国安危,念及万千西北生民,速速设法截击妖蛮粮道!】
【若事尚有可为,请出兵以挽狂澜!若事已难为……亦盼早示。余心焦灼,切切!】
【蒋天雄顿首拜上。】
信使如离弦之箭般飞马冲出太平关。
萧凌云接到这封染着几分悲怆气息的信件时,正独自一人站在瀚海关守备府中一个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插着密密麻麻代表妖蛮力量的红旗和代表玄胤军的蓝旗。
其中,哭风崖地形已被各种推演的轨迹完全覆盖,一些角落甚至插着代表水源的特殊标志。
他目光沉凝,仿佛在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制胜之机。
在一旁查看关防的赵大海见状,走过来,粗声问道:“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太平关又来了催促?”
萧凌云将信递了过去,声音低沉:“妖蛮粮草队已按原计划过哭风崖,萧天赐轻敌,中了埋伏,八百精兵全军覆没……太平关危局骤紧,蒋帅命我等设法截粮。”
赵大海接过信,匆匆浏览一遍,两道浓眉瞬间拧成了疙瘩,猛地一拍大腿:
“他妈的!我就知道那萧天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八百人啊!都是好儿郎!就这么……咳!大人,这……”
他抬头看向萧凌云,脸上肌肉抽搐,语气带着强烈的不忿和无奈,咬牙说道:
“那咱们……要去帮这个忙吗?可咱们瀚海关守军本来就不足千人,抽调少了不成事,抽多了……万一妖蛮趁机叩关,我们如何抵挡?!”
“这本就是太平关和那群京城天骄捅出来的篓子,凭什么又要咱们去给他们擦屁股?还要拿兄弟们的命去填?我不服!”
萧凌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那蜿蜒的哭风崖地形图上,缓缓摇头道:
“此事非止太平关一家之事。妖蛮粮草若全数送达其主力大营,整个西北战局都将糜烂,瀚海关同样独木难支。”
“况且……”他抬起头,目光深远,“我推演数日,早已料到萧天赐哭风崖必败,只是未曾想他竟如此不堪,葬送如此多将士性命不说,竟……只身脱逃。此事罪孽深重!”
他指着沙盘上自己已经标记好的一个点:“粮道被截虽难,却也并非全无机会。我已有腹案。瀚海关是根本,不可轻动,我只需……”
他话未说完,赵大海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因惊诧而陡然拔高:“大人!莫非您打算带少量人马深入?”
萧凌云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种沉稳如山的意志:
“兵贵精,不贵多。关城守备所需人马,一个也不能少。此行,我需三百名真正悍不畏死、心志如铁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