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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玄奥古老的音节余韵在冰封的石窟内缓缓消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的最后涟漪。

死寂。

极致的寒意与凶戾的吞噬气息形成的恐怖平衡被打破,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冰晶世界和令人窒息的余威。

苏清寒依旧静立在破碎的洞口,月光勾勒着她清冷绝伦的侧影,白衣胜雪,仿佛亘古不变的冰雕。然而,那双万载玄冰般的眸子深处,此刻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清心咒!那早已失传、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记载中的、与这半枚玉佩同源的秘法!它竟然从一个身负饕餮凶煞气息的少年口中……吟诵而出?!

这巨大的矛盾与冲击,让她那冰封万载的心境,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她指尖凝聚的、足以冻结生机的“冰封·霜华”之力,在那咒音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暖流拂过,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凝滞与消融的迹象!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力量安抚、化解!

这感觉……荒谬!却又真实!

她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右臂被幽蓝玄冰彻底覆盖的渊烬。此刻的他,皮肤下那疯狂闪烁的熔金饕餮纹路已然黯淡沉寂,赤红的眼眸中虽残留着痛苦与虚弱,但那份被力量扭曲的暴戾和疯狂却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韵律。

玉佩在他胸前散发着温润的清光,与侵入他体内的霜华之力形成一种奇异的僵持。

“清心咒……玉佩……饕餮……”苏清寒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冰湖上碎裂的浮冰。这几个词在她心中碰撞,掀起巨大的疑团。这少年身上,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天秘密?那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传承,为何会与吞噬万物的凶煞共存一体?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清晰的答案!

然而,就在她心念电转,冰眸中寒光再聚,准备再次出手,不惜代价也要将这谜团彻底禁锢、剥离、审问清楚之时——

“嗖!”

一道猥琐却异常迅疾的肥胖身影,如同受惊的肥硕老鼠,趁着苏清寒心神剧震、渊烬无力他顾、石窟内注意力真空的刹那,猛地从角落阴影里窜出!正是金多多!

他脸上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惊骇欲绝?绿豆小眼中闪烁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亡命之徒的狡诈!他根本没看苏清寒,更没看渊烬,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带起一股腥臊的恶风,连滚带爬地朝着苏清寒身后、那被撕裂的洞口亡命冲去!

“苏师姐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滚!立刻滚!滚得远远的!”金多多凄厉的嚎叫声在石窟内回荡,充满了“真诚”的恐惧和急于撇清关系的求生欲。

苏清寒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蝼蚁般的胖子,此刻的逃离显得如此突兀又……刻意?他那看似恐惧到极点的表演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得逞的奸猾?她玉指微动,一缕冰寒气机瞬间锁定金多多肥硕的背影。捏死一只聒噪的虫子,对她而言不过弹指间。

然而,就在这缕杀机即将迸发的瞬间——

“噗!”

一直强撑着保持清醒的渊烬,体内那被清心咒和玉佩清光勉强压制的力量冲突,终究在苏清寒这缕冰冷杀机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轰然爆发!

“哇——!”渊烬猛地喷出一大口暗金色、夹杂着冰蓝碎屑的淤血!身体剧烈痉挛,被冰封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皮肤下黯淡的饕餮纹路再次疯狂闪烁、明灭,一股微弱却极其凶戾的吞噬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如同受伤凶兽最后的嘶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将苏清寒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渊烬身上!她指尖凝聚的冰寒之力下意识地转向,准备再次镇压这失控的凶煞之源!

就是这刹那的分神!

“风紧!扯呼!”金多多感受到背后那锁定自己的恐怖杀机骤然转移,眼中精光爆闪,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如同一个被全力抽打的皮球,嗖地一下,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灵巧和速度,猛地蹿出了洞口,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和弥漫的丹毒瘴气之中!

“该死!”苏清寒冰眸中寒光一闪,却已追之不及。一个蝼蚁的死活,远不及眼前这身负惊天之谜和滔天凶煞的少年重要。她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渊烬身上,杀意与探究之意交织。

“交出…秘密…否则…”她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指尖冰蓝光芒再次炽盛!这一次,她不再留手,冰凰圣体的本源之力隐隐流转,整个石窟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的边缘!连空间都仿佛要被冻结!她要强行剥离!搜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清这诡异的组合!

然而,就在这致命的冰寒即将彻底淹没渊烬、将他连同体内的饕餮和秘密一同冰封的千钧一发之际——

“饿……冷……怕……困……”灵魂深处,球球那混乱虚弱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传递着。吞噬千足岩蚣妖核带来的庞大力量,在经历了与冰凰之力的惨烈对抗、被清心咒安抚又被霜华之力侵蚀后,终于……耗尽了!

那股支撑着渊烬、也支撑着球球凶性爆发的狂暴妖力源泉,如同退潮般迅速枯竭!皮肤下疯狂闪烁的饕餮熔金纹路,如同燃尽的余烬,瞬间彻底黯淡、隐没!连带着那股逸散的凶戾吞噬气息,也如同被掐灭的火星,消失得无影无踪!

渊烬周身那微弱的力量波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跌落谷底!炼气六重天的境界如同虚幻的泡沫,气息瞬间萎靡到比炼气三重时还不如!身体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砰地一声,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胸口的玉佩清光也随之黯淡下去。

此刻的他,面色灰败如金纸,气若游丝,右臂被幽蓝玄冰彻底冻结,体内经脉如同被冰火反复蹂躏过的废墟,空空荡荡,布满了裂痕。别说反抗,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彻底失去了所有威胁,只剩下一个重伤垂死、奄奄一息的躯壳。

苏清寒那即将喷薄而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凰之力,瞬间僵在半空!

她指尖璀璨的冰蓝光芒明灭不定,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愕然与……一丝极其罕见的无措。

目标……消失了?

那令她忌惮、让她不惜动用本源也要探究镇压的饕餮凶煞气息,那引动清心咒的古老韵律……在渊烬倒下的瞬间,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那撼动她心神的清心咒、那凶戾的吞噬与冰凰的碰撞,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眼前,只剩下一个经脉尽碎、灵力枯竭、右臂被废、重伤濒死、连蝼蚁都不如的炼气三重(甚至更低)废物!

杀了他?易如反掌。但杀了他,那消失的秘密、那诡异的清心咒、那昙花一现的饕餮气息……线索就彻底断了。

禁锢他?搜魂?以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强行搜魂的结果,恐怕只会得到一团破碎混乱的记忆残渣,甚至可能直接魂飞魄散。

更重要的是……那枚玉佩。那枚与她手中另一半玉佩同源、此刻正紧贴着他胸膛、散发着微弱清光的玉佩。它似乎在无声地守护着这个濒死的少年。

苏清寒静静地伫立着,月光在她身后流淌,却无法照亮她身前分毫。冰寒的气息依旧弥漫,冻结着石窟内的一切。她那双倒映着渊烬濒死身影的冰眸深处,复杂的光芒剧烈地交织、碰撞。杀意、探究、疑虑、以及那被清心咒触动的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在她万年冰封的心湖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啾……”肩头的雪儿感受到主人的犹豫,发出低低的、带着疑惑的清鸣,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地上毫无生气的渊烬。

良久。

苏清寒指尖那璀璨的冰蓝光芒,如同被风吹散的流萤,缓缓敛去。弥漫石窟、冻结万物的恐怖寒气,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却,只留下地面和岩壁上厚厚的幽蓝玄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她没有再看地上的渊烬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清冷的眸光扫过地上那具千足岩蚣巨大的、失去妖核后变得干瘪空洞的躯壳,又掠过石窟深处那几条通往未知黑暗的岔道。金多多逃离的方向,更是让她冰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若有所思的寒芒。

最终,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渊烬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不再有杀意,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看待棋盘上一枚无法预知其轨迹的弃子般的漠然。

“待你……醒来……”清冷的声音如同碎冰坠入深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带着玉佩……来冰魄峰寻我。”

话音落下,白影翩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苏清寒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破碎的洞口。只留下石窟内刺骨的寒意和那句冰冷的话语,在死寂中回荡。

肩头的雪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渊烬,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警惕,发出一声短促的清鸣,化作白光紧随主人而去。

石窟内,彻底陷入了死寂与冰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咳…咳咳…”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从渊烬紧贴冰冷地面的口中溢出。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而晃动。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幽蓝玄冰的狰狞洞顶,还有那具巨大的、如同岩石雕塑般的千足岩蚣干尸。

冰冷、剧痛、虚弱……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再次淹没。

结束了?苏清寒…走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被彻底冰封、毫无知觉的右臂。那幽蓝的玄冰如同最坚固的枷锁,不仅冻结了他的手臂,更将一丝刺骨的寒意深深烙印在他的经脉之中。体内的情况更糟,灵力枯竭,经脉布满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稍微一动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炼气六重天的境界如同镜花水月,此刻的他,比坠崖之前更加虚弱!

“球球……”渊烬在灵魂深处微弱地呼唤。

“饿……困……痛……”球球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传递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痛苦。吞噬妖核带来的力量被彻底榨干,又在与冰凰之力的对抗中遭受重创,此刻的它,也陷入了深沉的蛰伏,连维持基本的意念沟通都异常艰难。

渊烬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大的依仗,暂时废了。

他艰难地移动着唯一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摸索到怀中那半块玉佩。玉佩依旧温润,散发着微弱的清光,似乎在默默地滋养着他残破的身体和灵魂。正是这玉佩最后爆发的清光和那神秘的清心咒,救了他一命。

“冰魄峰……”苏清寒最后那句话语,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去找她?送上门去让她研究?还是……送死?

不!绝不可能!他渊烬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弱和剧痛。他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必须离开这里!金多多那死胖子逃了,以他的奸猾,绝对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执法堂的周通,恐怕也快循着踪迹找来了!

“吃的……”球球虚弱到极点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渴望。它需要能量!哪怕是最微末的能量,来修复自身的创伤和维持渊烬的生命!

吃的?渊烬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冰冷的石窟。除了岩石和冰,就只有……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具巨大的千足岩蚣干尸上!

这岩蚣虽然妖核被球球吞噬,躯壳干瘪,但它那厚重的花岗岩甲壳、锋利的步足、巨大的口器……这些材料本身,就蕴含着不菲的能量!尤其是对拥有吞噬之力的球球而言!

“球球…试试…吸它…剩下的…”渊烬在心中艰难地传达着指令,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将左手掌心,颤巍巍地按在了千足岩蚣那冰冷粗糙、布满尖刺的灰褐色甲壳之上!

“吸……”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吸力,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从渊烬掌心艰难地传递出来,触碰着那坚硬的甲壳。

一秒…两秒…

就在渊烬以为球球连这点力量都无法动用,绝望即将再次笼罩之时——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从掌心与甲壳接触的地方响起!

千足岩蚣那坚硬无比的灰褐色甲壳上,被渊烬掌心触碰的那一小块区域,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暗金色颗粒,被那股微弱的吸力艰难地剥离、吞噬!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暖流,如同即将干涸的泉眼渗出的一滴水珠,缓缓流入渊烬枯竭的经脉!

这点能量,对于重伤的他来说,杯水车薪。

但,这是希望!是黑暗深渊中亮起的第一颗星火!

“继续……”渊烬闭上眼,集中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吮吸着仙人掌的汁液,贪婪地、一点一滴地,吞噬着这具庞大干尸上残留的、最后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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